“嘶~~”是夜,第三次被腹中翻江蹈海的劇痛折磨醒,李聞溪一臉生無可戀地爬起來。
天天連雜麵饅頭粟米粥都吃不飽的腸胃,偶爾來點油水,居然這麼沒出息,也就兩塊肥肉,折騰一晚上都沒消停。
隔板外間,薛叔父子還在睡覺,她躡手躡腳地拎著恭桶來到牆根底下,剛解決完收拾利索,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有什麼動物竄進了小院?
家徒四壁的貧民窟,李聞溪想都沒想過會有賊上門的可能,但等她借著月光定睛一瞧,就忍不住想要罵娘。
深更半夜,他們家裡可住著一屋子男人!隔壁那童養媳怎麼能翻牆翻到他們家呢?
這要是傳出去,孟家母老虎非得打殺了她不可!順道還連累自家名聲!
薛叢理是個老鰥夫,自己這年紀不大不小也能娶媳婦了。要是讓外人知道,半夜有小娘子爬牆,他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李聞溪一個頭兩個大,她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這小娘子發現牆根有人,再驚叫一聲,大家一起全玩完。
隔壁一直安安靜靜,看來彭氏還沒發現人走失。
自這小娘子進來,就隱隱發出抽泣聲,三更天的更鼓剛敲過,配合上女人輕輕的嗚咽,無端端讓李聞溪後背發寒,有種鬼片現場的即視感。
怎麼還不走了呢?小娘子並沒有繼續翻牆的打算,也縮在牆根底下,小小的一團,不仔細看挺難發現。
兩人就這麼一個在牆東頭低低地哭,一個在牆西頭守著恭桶直皺眉頭,對方沒有發現她,她也沒敢聲張,硬生生忍了初秋凶殘的蚊子,靠在牆角打起瞌睡。
“哎呀,您怎麼能睡在這兒呢?雖才初秋,夜裡也涼!”薛叔昨晚一夜好眠,端得是神清氣爽,早早就爬起來準備做朝食,一踏出屋門,就看到了靠著牆睡得正香的李聞溪。
哪怕在一起生活多年,薛叔還是沒能做到將她當成普通子侄對待,打心裡懷著幾分敬意,這是他多年在王府當門客時養成的習慣,無論她說了多少次,他都改不掉。
她猛得驚醒,牆角的另一邊早已空無一人。
要不是牆上還殘留著新鮮的擦痕,她都以為昨夜是自己困得厲害做的夢。
這種破事,她自然不會說出來讓薛叔煩心,一家三口開開心心吃飯。
因得了筆意外之財,他們沒再喝稀可照人的粗糧粥,而是用昨天剩下的肉湯撈了麵條,直吃得薛銜捧著肚子舒服得打著飽嗝。
等到開市的鐘聲響起,薛叢理收拾東西出門擺攤,薛銜捏著筆愁眉苦臉寫大字,李聞溪則打著嗬欠回屋補覺。
昨夜她沒怎麼睡好,剛才吃朝食時就困得睜不開眼睛。
仿佛剛剛躺下沒幾分鐘,屋門就被重重敲響:“聞溪,聞溪,你醒醒,林縣尉差人來尋你了。”薛叢理帶著兩個衙役匆匆回來,聽說李聞溪在睡覺,屋內雖用門板勉強隔出兩間,但四處漏風,有走光的風險,自不會直接推門而入。
她的女子身份得捂嚴實了,聽說現下幾撥爭奪江山的家族打成一鍋粥,誰也奈何不了誰,正想辦法擴充己方勢力,拚命拉扯前朝遺老遺少呢,可不能讓自家公主卷進漩渦裡。
“這是怎麼了?”和衣而眠的李聞溪聽到聲音從床上爬起來,一拉開門就看到了兩個衙役,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又來抓薛叔吧?
“林縣尉叫你去縣衙,這兩位衙役大人說是想請你幫個忙,你快去吧。“薛叢理連忙又解釋一遍,李聞溪這才將信將疑地跟著走了。
一路上收獲圍觀群眾無數,小巷子裡難藏秘密,聽到點動靜,除去上工的人,男女老少都湧出來對著她指指點點。
“薛家最近怎麼了?流年不利啊,前腳薛家老子犯了官非,剛澄清不是他殺人,轉頭他們家的大小子又被帶走了,嘖嘖。”
“他們一家文弱書生,看這小子長相,也不像窮凶極惡的,你可彆亂說話,什麼帶走不帶走的,怪難聽的。”
“散了散了都散了。”兩名衙役揮手趕人的同時,還不忘幫著解釋兩句:“林大人有公事請李公子幫個忙,我們是來請人的,不是拿人的。”
這可是林大人交代過不能怠慢的客人,衙役鬼精,知道什麼人可以得罪,什麼人得恭敬些。說兩句話解釋清楚既不費什麼力氣,還能賣給李聞溪個好,何樂而不為。
衙役並沒有帶著她去山陽縣衙,而是走出西北角的小窄巷後,牽了輛半新不舊的馬車來:“李公子,林大人要小的直接帶您去現場,請吧。”
車趕了許久,顛得李聞溪差點將朝食吐出來,才總算停了下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野嶺,要不是前方不遠處的山腳下,林縣尉一身綠袍站在一群皂色差役中很是惹眼,她差點懷疑接自己來的衙役是強盜假扮的。
這麼好的殺人拋屍的地方
走到近前,李聞溪看著剛被挖掘出來的兩具女屍,很是無語,她居然無意間跟個殺人犯所見略同了。
兩具女屍都是整張臉血肉模糊,讓人看不清長相,不出意外,絕對是被人謀殺的。
隻不過,林縣尉大老遠的,叫自己前來乾嘛?
李聞溪心下嘀咕,他不會真想把自己當個仵作使喚吧?那可不行。
首先,當仵作賺不到錢,哪怕山陽縣經濟尚可,發俸祿應該沒問題,問題是仵作不算衙門正經役吏,給多給少全憑上官心情。
而且古代仵作是賤業,入了行幾代人都翻不了身,薛叔要是知道了,恐怕會在自己身前長跪不起,哭訴自己對不起先帝。
要知道在最困難的時候,薛叔都沒讓她操勞過,哪怕他們家吃了上頓沒下頓。
之前的二兩銀雖解了燃眉之急,但長久下來,又能撐得了多久?薛銜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連葷腥都聞不著,薛叢理起早貪黑掙的錢,交了房租隻能勉強溫飽。
自己是想找份工作貼補家用,但是她要怎麼跟薛叢理解釋,自己懂醫會驗屍這件事,畢竟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她可從未提及過,更沒有看過醫書。
就連她認的那些字,一小部分是以前在宮中跟教習嬤嬤習的,大半部分則是在淮安定居後,薛叢理教的。
他們家裡,除了一本粗宣寫就的破舊三字經,連個帶字的紙都沒有。
於情於理,要是早知道是這事兒,她本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