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
轉瞬間,一年光陰,已悄然流逝。對於沉浸在幸福中的人而言,一年不過彈指。
但對於背負著血海深仇、沉冤未雪的黃桂花來說,這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個日夜的煎熬,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心頭滴落的血與淚。
h市,這座鋼鐵叢林般的繁華都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卻容不下一個為子伸冤的母親的立足之地。
黃桂花早已不複一年前那個雖遭打擊卻仍有幾分鄉村婦人淳樸模樣的她。
如今的她,頭發花白了大半,淩亂地束在腦後,幾縷枯黃的發絲被寒風吹拂,貼在蠟黃而布滿溝壑的臉頰上。
她的身形愈發佝僂,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腰,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以及一抹近乎燃燒靈魂的執拗火焰。
這一年來,她像一匹孤獨的母狼,拖著殘破的身軀,奔波在陌生的城市裡。
她變賣了老家的田地,租住在城市邊緣最廉價、最陰暗潮濕的出租屋內,每日靠著撿拾廢品和打零工換取微薄的收入,支撐著自己活下去,支撐著她那看似渺茫的希望,為兒子顧七絕洗刷冤屈。
她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那等禽獸不如的事情。
那個從小懂事、孝順,甚至有些內向木訥的孩子,怎麼可能犯下強x幼女的滔天罪行?一定是冤枉。
一定是有人陷害。
這個信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撐著她沒有倒下。
她一次次前往巡捕局,卻被告知案件早已定性,證據確鑿,無可更改。
她試圖尋找所謂的“受害者”胡若雪,想當麵問個清楚,卻如同大海撈針。
網絡上關於兒子的汙名,如同跗骨之蛆,讓她每一次接觸外界信息,都如同被萬箭穿心。
終於,在耗費了無數心力,幾乎散儘家財之後,她打聽到胡若雪一家的住址。
那是一個高檔小區,門禁森嚴,與她所處的陰暗角落,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等了三天,在寒風中瑟縮了三天,終於在一個傍晚,等到了外出的胡若雪。
彼時的胡若雪,打扮得青春靚麗,臉上帶著精致的妝容,正和幾個同樣時髦的朋友有說有笑地走出小區大門。
與一年前那個在鏡頭前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受害者”相比,判若兩人。
“胡小姐!胡小姐!”黃桂花幾乎是撲了過去,枯瘦的手想要抓住對方的衣袖,卻被胡若雪驚恐而厭惡地甩開。
“你乾什麼?你是誰啊?!”胡若雪尖叫道,她的朋友們也紛紛圍攏過來,警惕地看著這個狀若瘋癲的老婦人。
“我是顧七絕的媽媽,胡小姐,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實話,我家七絕,他到底有沒有……”黃桂花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渾濁的眼中滿是哀求。
“顧七絕?”胡若雪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隨即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怨毒和冰冷,“你還有臉來找我?!你個強x犯的媽?!”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吸引了周圍路人的目光。
“不是的!不是的!我兒子是被冤枉的!”黃桂花拚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胡小姐,你行行好,你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說的?隻要你說出真相,我給你磕頭,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啊!”
她說著,真的就要跪下去。
“滾開!你這個瘋婆子!”胡若雪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後退一步,指著黃桂花的鼻子,聲音尖利而刻薄,“冤枉?證據確鑿!全世界都知道你兒子是個強x犯!他那種人渣,死有餘辜!你現在跑來糾纏我,是想乾什麼?想威脅我嗎?!”
她轉向身邊的朋友和圍觀的路人,哭訴道:“大家看看!這就是那個強x犯的媽!他兒子死了,她還跑來騷擾我這個受害者!還有沒有天理了?!”
周圍的指指點點,如同無形的利刃,刺穿著黃桂花本就千瘡百孔的心。
“不…不是的,我隻是想知道真相……”黃桂花無力地辯解著,聲音淹沒在胡若雪的控訴和旁人的議論中。
“真相就是你兒子是個畜生,是個強x犯!”胡若雪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他毀了我的一生!你怎麼不去死?!跟你兒子一起去死啊!你們這種人,活著就是浪費空氣。”
惡毒的話語,比當初網絡上的暴力更加直接,更加殘忍。
黃桂花隻覺得天旋地轉,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她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卻寫滿惡毒的臉,看著周圍那些冷漠或鄙夷的目光,心中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之火,仿佛被這冰冷的現實徹底澆滅。
她踉蹌著後退,失魂落魄,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消失在暮色漸沉的街角。
她沒有看到,在她轉身離去後,胡若雪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和慌亂,以及那深藏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夜,更深了。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埃。
黃桂花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返回出租屋的路上。
腦海中不斷回響著胡若雪惡毒的話語,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邊的怨恨。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如此不公?為什麼善良的人要遭受這般磨難?
就在她渾渾噩噩地穿過一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時,刺眼的車燈猛然從側麵照射過來,伴隨著尖銳的刹車聲和沉悶的撞擊聲。
砰!
黃桂花瘦弱的身軀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狠狠地撞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弧線,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柏油馬路上。
鮮血,如同暗夜中綻放的死亡之花,迅速在她身下蔓延開來。
車窗搖下,一張冷漠而帶著幾分醉意的臉探出來看了一眼,隨即,汽車發出一聲轟鳴,加速逃離了現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