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呼嘯,劃破雨夜。
數輛警車以最快速度抵達了城西亂葬崗外圍。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點砸在車窗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隊長,就是這裡了。”一名先期抵達的巡捕打著強光手電,指向前方那片黑暗泥濘的區域,“我們的人正在裡麵搜索。”
李正陽推開車門,一股混合著泥土腥氣和腐敗氣息的寒風撲麵而來。
他眉頭皺得更深,揮了揮手:“仔細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過!”
雨幕中,一道道手電光柱如同利劍,刺破黑暗,在雜草叢生、墓碑林立的亂葬崗上來回掃動。
“找到了!在這裡!”一聲驚呼從亂葬崗深處傳來。
李正陽立刻帶著幾名手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趕了過去。
撥開濕漉漉的灌木,眼前的一幕讓經驗豐富的李正陽也瞳孔微微一縮。
隻見在一座通體漆黑、樣式古樸得有些詭異的墓碑前,一個年輕的身體仆倒在地,額頭正對著墓碑底部,鮮血混著雨水,將墓碑下方的泥土染成了一片暗紅。
那身體早已冰冷僵硬,正是視頻中的主角——顧七絕。
他的姿勢,像是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很決絕撞向了這座墓碑。
“哼,還真死在這兒了。”
一名年輕巡捕看著顧七絕的屍體,臉上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帶著一絲鄙夷和厭惡,“便宜他了,本該上法庭接受審判的,現在倒好,一死了之。”
“就是,這種人渣,死了也汙染環境。”旁邊另一個巡捕附和道,語氣輕蔑,“還得我們大半夜冒著大雨來給他收屍,晦氣!”
“行了,少說兩句!”李正陽厲聲喝止了他們,目光卻銳利地掃過那座漆黑的墓碑。
這座墓碑……很不對勁。
材質非石非木,在這荒廢的亂葬崗中顯得格格不入。
碑上的字跡模糊不清,但李正陽常年處理各種案件,目力過人,隱約能辨認出最下方那個殘缺的古字,似乎是一個“殺”字?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這座墓碑周圍的空氣,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更陰森,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檢查屍體情況,拍照取證,通知法醫。”李正陽壓下心中的異樣感,有條不紊地指揮著。
法醫初步檢查後,確認顧七絕死於顱骨碎裂造成的致命創傷,死亡時間與視頻發布時間基本吻合。
“隊長,死者身上沒有其他明顯外傷,基本可以排除他殺可能,符合自殺特征。”法醫彙報道。
李正陽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座染血的黑色墓碑,若有所思。
“把屍體帶回去。”他最後下令。
冰冷的屍袋被拉上拉鏈,顧七絕那年輕卻寫滿不甘與怨毒的臉龐,被徹底隔絕。
巡捕們抬著屍體,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這片陰森的亂葬崗。
雨,依舊在下。
漆黑的墓碑在雨水的衝刷下,那暗紅色的血跡似乎淡了一些,但碑麵上那三個古老的字跡“怨”“歸”“殺”,在無人察覺的黑暗中,仿佛微微閃爍了一下,透出一絲令人心悸的妖異光澤,隨即隱沒。
……
淩晨三點半,h市第一人民醫院,太平間。
刺眼的白熾燈光,冰冷的不鏽鋼停屍床,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若有若無的死亡氣息。
顧安國和黃桂花夫婦,被巡捕從睡夢中叫醒,一路渾渾噩噩的帶到了這裡。
顧安國,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常年的體力勞動讓他的背有些佝僂,臉上布滿了風霜的痕跡。
黃桂花,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此刻臉色煞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當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被掀開,露出顧七絕那張沾染著血汙和泥濘,卻依然能看出昔日清秀輪廓的臉時,
黃桂花再也支撐不住,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哭喊,整個人癱軟下去,幸好被顧安國一把扶住。
“我的兒啊!!”
那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和無法置信的痛苦,回蕩在空曠冰冷的停屍間裡,仿佛能將人的心都生生撕裂。
“小絕……我的兒子……”顧安國這個堅強的漢子,此刻也雙目赤紅,淚水洶湧而出。
他伸出粗糙顫抖的手,想要去撫摸兒子的臉頰,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猛地縮回,仿佛害怕驚擾了他最後的安寧。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的小絕那麼乖,那麼懂事……他怎麼會做那種事……他怎麼會死啊?”黃桂花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我的兒子!是那些天殺的!!”
“桂花……”顧安國哽咽著,緊緊抱著妻子,這個飽經風霜的男人,此刻的悲痛如同一座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強x,更無法接受他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慘死!
前幾天,兒子還打電話回家,說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兼職,讓他們不用擔心。
言語間雖然有些疲憊,但對未來還是充滿希望的。
怎麼會突然之間,就背負了如此惡名,甚至走上了絕路?
看著兒子冰冷的屍體,額頭上那猙獰的傷口,兩位老人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外麵世界的喧囂與網暴,他們或許還不知曉。
但此刻,失去至親的痛苦,卻是真實得如同淩遲。
這世間最深的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彌漫在太平間的每一個角落。
次日,天色陰沉,一如顧安國夫婦此刻的心境。
h市殯儀館,冰冷的空氣裡彌漫著焚燒與終結的氣息。
沒有哀樂,沒有吊唁的親友,隻有兩個形容枯槁、雙目紅腫的老人,以及一副薄薄的木棺。
黃桂花早已哭不出聲,隻是癡癡地望著那即將被推入烈焰的棺木,仿佛要將兒子的最後一麵,永遠烙印在靈魂深處。
顧安國強撐著身體,摟著搖搖欲墜的妻子,牙關緊咬,下頜的線條繃得如同鋼鐵,卻難掩那從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劇烈顫抖。
“小絕,媽送你……”黃桂花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最後一個“走”字,被無法抑製的悲慟徹底吞沒。
烈焰升騰,吞噬著冰冷的木棺,也焚燒著兩位老人最後的希望。
他們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曾經鮮活、會笑會鬨的兒子,就真的隻剩下一捧冰冷的灰燼了。
等待骨灰冷卻的時間,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當工作人員將那個沉甸甸的骨灰盒交到顧安國手中時,這個飽經風霜的男人,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他用儘全身力氣抱緊了骨灰盒,仿佛抱著的是整個世界。
“回家,我們帶小絕……回家!!”顧安國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膛中生生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