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凰側身避開。
男孩撲空後踉蹌幾步,不可置信又委屈巴巴,“娘親不認識意兒了嗎?”
他掰著肉乎乎的手指開始數數,“現在是承平二十二年對不對?意兒是從承平二十九年過來的!兩年後,也就是承平二十四年意兒住到娘親肚子裡的,我現在五歲!”
“荒謬!”虞清凰眼神冰寒,“誰派你來的?”
和她長得這般像,何其可怕。
隻是派他來的人是不是該找個再小些的孩子更合適?
他五歲,她現在十七歲。
也就是她要十二歲有孕,才能有這麼大的兒子,而她葵水十三歲才來!
被驚駭住的阿蠻此刻回神,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看了小男娃。
莫名心虛的又四下看了一眼,萬籟俱靜,沒旁人看到才又莫名鬆了口氣。
男孩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卻堅強的不哭出來。
他最喜歡娘親了,娘親認不出他不是娘親的錯。
他蹬蹬蹬徑直跑進內室,熟門熟路的打開一個阿蠻這個貼身大丫鬟都不知道的暗格。
熟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拿出裡麵一個玉墜子,軟聲道,“娘親,這是你最珍惜的玉墜。你說過,這是你少時恩師留下的。”
虞清凰後背滲出冷汗,心臟狂跳。
這玉墜子關係著一樁隱秘,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從何而來,更沒提到過少時恩師的事。
“娘親,”小男娃有些無措,“你彆怕,我真的是你兒子……”
這太荒謬,她實在無法相信。
可如果真的有人特意安排,不會安排這種不論從事實年紀來算,還是荒謬程度,都完全不合理一戳就破的事。
虞清凰深吸了口氣,讓阿蠻關上房門。
麵對站在自己麵前無比乖巧的小男娃,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觸碰他的臉頰。
溫熱的,實實在在的。
“你當真是……我的孩子?”這句話似燙傷了她的喉嚨。
小男娃突然撲進她懷裡,帶著孩童特有的奶香。
“娘親,這一次,意兒終於來得及了。”
虞清凰的手懸在半空,最終緩緩落在男孩背上。懷裡的溫暖太過真實,玉墜這事又不是彆人安排得出來的。
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但……
排除種種合理後,剩下的再荒謬,可能才是最可信的。
畢竟,她經曆過彆的,同樣很荒謬玄妙的事。
“證明給我看。”她突然抓住小男娃的肩膀,“如果你真的來自未來,告訴我三日後會發生什麼?”
小男娃歪頭想了想,“三日後外祖母外祖父為大姨母辦迎歸宴。大姨母會趁機把娘親推到荷塘裡,又假裝救娘上來。太子叔叔罵了娘……”
虞清凰眸光複雜。
這件事她夢到了……
“還有呢?”
小男娃卻突然哭起來,哭得無比傷心。
“娘親死後,大姨母和太子叔叔每天都打我,不給我吃飽,讓我跪碎瓷片……”
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後來我發高熱,夢中隱約聽到有人說可以送我回來救娘親……我在黑暗中一直走,一直走,突然跌了一跤。就在娘親窗外了……”
小孩可能太傷心,話說得有些亂。
虞清凰提取關鍵信息。
大姨母顯然是虞清婉。“虞清婉和太子成婚了?”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哪怕太子現在名義上還是她的未婚夫,但虞清凰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感覺。
果然,“嗯。”小哭包抱著她不肯鬆手。
不過,成婚了也不該稱呼太子為叔叔。
還有,這孩子的爹呢,就讓他一個小孩被人虐待?!
“你姓什麼,你爹是誰?為什麼我死後你會被欺負?你爹那時候去哪兒了?我又是怎麼死的?”
她發現了,這孩子雖不大,但很聰明。不傷心的情況下,條理很清晰,可以直接問。
“我姓衛,叫衛如意。我爹是九千歲衛熒惑!”
虞清凰猛地盯著小男娃,阿蠻更是趕緊伸手捂住駭然得差點驚叫出聲的嘴巴。
熒惑——
災星,妖星,惡象,血禍,亡國!
沒有人敢用這兩個字為名字,也沒有人會用這兩個字為名字。
隻有一個人,一個非常特殊,一個生而不祥天生妖相,身為當今陛下親子,卻被當今陛下忌憚又不知為何留了一條命沒弄死,直接就用熒惑給他為名字,放在一個極其侮辱的位置上養大的。
成為當今陛下手中一炳可怕利劍的九千歲衛熒惑!
他是當今陛下的親生兒子,可他卻不是皇子身份,而是——太監!
大夏最可怕的大太監!
彆說她從未和這位可怕的皇族九千歲有過任何交際,便是以後有了,她如何和一個太監生下孩子?
衛如意完全不知自己丟出了何等駭然的信息。
又眼圈紅紅的說,“娘親死後,爹就不見了。”
想到自己娘親的死,他難過的小哭音抽了抽,“娘親你突然一下倒下去,就、就死了。哇——”
他哇的一聲又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外院傳來腳步聲。
阿蠻慌得就去抵門。虞清凰伸手捂住小孩嘴巴的同時,鎮定的一把將他塞進床榻內側,自己也躺了上去後,放下紗帳。
門被叩響時,虞清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裡麵的小孩。
小孩也機靈,立刻止住了哭。
“阿蠻,夫人遣我過來瞧瞧二小姐的病,我怎麼聽到屋子裡有動靜?可是二小姐病得嚴重了?既如此,怎不去報夫人?”是虞夫人身邊的心腹趙嬤嬤。
虞清凰給阿蠻一個眼神,阿蠻定了定心,強自鎮定後才回道,“嬤嬤,隻是剛剛奴婢打了個盹,做了個噩夢。所以發出了些聲音。”
“小姐喝了一碗藥後,高熱已退了,才又睡著不久,現在不好叫醒,幸苦嬤嬤跑一趟了。”
趙嬤嬤也沒多說,隻教訓了兩句阿蠻守夜居然敢睡著之類的話,也沒進來。
畢竟現在這位二小姐身份尷尬。人精一樣的趙嬤嬤,當然看得出來以後誰才是這府中真正的相府小姐,自然不會再和虞清凰走太近。
待腳步聲遠去,虞清凰輕輕吐出一口氣。
不管這孩子怎麼來的,暫時都不能被人發現。
手上一軟,是小男娃的小手輕輕撫上她先前無形中攥緊的拳頭,“娘親不怕,意兒會保護你。”
男娃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
那雙眼睛裡盛著的,是五歲孩童絕無可能偽裝的孺慕和痛楚。
虞清凰現在沒有身為人母的心態和體會。
但這一刻心底堅固的東西有一瞬莫名柔軟。
“衛如意……”
“意兒。”小孩小身子依戀的貼上來埃著她,有些害羞又有些小心翼翼失而複得的念念不舍,“娘親,你都是叫我意兒的。”
被這樣珍惜又滿世界隻有她一個人的軟軟貼著,虞清凰微僵,到底沒推開他。
“意兒。”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會暫時護著你。再想辦法……”
想辦法送他去見九千歲嗎?
她現在這環境和情況肯定沒辦法把他久藏在府裡。
可送他去見傳聞中那般可怖危險的男人。說是他一個太監和她未來的孩子?
他說不定會讓人刨開她和小孩的腦袋,以確定他們腦子怎麼長的才能說出這般荒謬可笑的言論。
畢竟,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何況是九千歲那樣完全不信任任何人的人。
“娘親……”小男娃迷迷糊糊回應了一聲。
經曆多日大悲大懼又遭受剛剛的大驚大喜後,被娘親身上熟悉的香香的氣息包圍,鬆懈下來的小男娃身體立刻扛不住了,濃重的睡意席卷來,頃刻就睡著了。
“小姐……這孩子……”被轟炸得現在腦子都暈乎乎的阿蠻走上前。
“先藏幾天,待我驗證一件事後,再做打算。”
她要驗證夢中的事,到底會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