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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專業間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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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與倫敦並駕齊驅的歐洲頂級都市,巴黎同樣按照街道、河道以及曆史被劃分為眾多區域。
隻不過與喜歡起名字的英國人不同的是,巴黎的行政區劃在官方名稱上顯得相當簡潔,它們並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頭銜,有的隻是從1到48的數字編號。
而在這48個區當中,有不少區域都曾經在不同的曆史時期時期顯赫一時,然而大部分在經曆了輝煌之後會陷入長久的衰退期。
正如倫敦西區的聖吉爾斯教區一樣,在中世紀時期,聖吉爾斯教區是達官貴人的聚居之地。然而現如今聖吉爾斯的住戶卻隻剩下了一幫支付不起高昂房租,然而又需要每日前往倫敦中心區域工作的貧民。
他們成群結隊的擠在那些曾經屬於貴族與大商人的豪宅當中,然而由於房屋年久失修,現在隻能通過那些房屋倒塌了一半的牆壁上找到些許歲月殘留的光輝痕跡。
而在巴黎,也有同聖吉爾斯教區擁有相同屬性的區域,那就是巴黎的第十二區。
這片土地在十三世紀時,曾經擁有過與劍橋、牛津兩所英格蘭古典教育明珠齊名的巴黎大學,這所法蘭西民族智慧的最高結晶就坐落於第十二區的福阿街上。
但是在經曆了六百年的歲月變遷後,這條曾經讓巴黎人引以為傲的行政區已經淪為了全巴黎最貧窮的地區。
而曾經擁有過巴黎大學的福阿街則處於一個更尷尬的境地,因為即便是在第十二區當中,它都是大家公認的最肮臟、最危險的一條街道了。
這裡三分之一的居民冬天都沒有取暖的木柴。到處都能看見應該被送進育嬰堂的孩子,需要去醫院救治的病人,在馬路上要飯的乞丐,在街頭巷尾拾荒的流浪漢,靠著牆根曬太陽病懨懨的老頭兒老太太。
至於在巴黎各處廣場上閒蕩的失業工人,被警察押送著前往刑事法庭的被告,這些人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第十二區出身的。
每個懷揣著巴黎夢想來到這裡的遊客見到十二區的景象,都會以為自己出現了精神錯亂。但是對於倫敦人來說,這樣的情況其實也不罕見,就像是倫敦西區的繁華與倫敦東區的破敗,巴黎的十二區便是巴黎的東區,他們是一枚硬幣的兩麵,永遠不可能分開。
不過對於來到巴黎的遊客來說,福阿街隻會引起他們的身體不適。
但是對於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而言,來到福阿街就仿佛是回家。
這條終年陰濕,陰溝中老是有染坊的黑水向塞納河流去的街,中段有一幢老屋子,四邊石頭,中間砌磚,聽這裡的居民說,這棟房子大概在瓦盧瓦王朝的弗朗索瓦一世時期重修過。
不過即便重修過,那也已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它的堅固可以用外觀來證明,上麵受著三層樓與四層樓的壓力,下麵有底層厚實的牆腳支撐,夾在中間的二層樓便往兩邊膨脹,象一個人的肚子。雖有石框支撐,各個窗洞之間的牆初看也象要爆炸似的。
但善於觀察的人立刻會發覺,那是跟比薩斜塔一類的屋子,剝落的舊磚舊石始終屹然保持著它們的重心。因為潮濕,底層堅固的石基一年四季都有半黃不黃的色調與若有若無的水珠。
沿著牆根走過的行人會覺得有股陰氣,月牙形的界石並護不了牆角不受車輪碰撞。像所有在私人馬車沒通行以前蓋的屋子一樣,半圓形的門洞子低得異乎尋常,好似監獄一般。
大門內部右邊有三個窗洞,外麵裝的鐵絲網那麼細密,窗上的玻璃又那麼肮臟,灰那麼多,旁人休想看出裡頭三間潮濕而黑暗的屋子是作什麼用的。
左邊也有同樣的兩個窗洞,其中一個,窗有時打開著,讓你看到內房,門房的老婆,內房的孩子,擠在一塊叫叫嚷嚷,或是作活,或是煮飯,或是吃飯。
房內鋪著地板,房間用木板隔開,一切都破爛不堪。從外麵進去,首先得走下兩級台階,這樣的地勢變化足以見得考古學家們的見解絕對是正確的,隨著時間的流逝,街麵逐漸在增高,因此越古老的東西就埋的越深。
而在樓梯間之間,有一條長長的甬道,弓形的房頂上架著刷了白漆的梁木。
正巧傍晚時分下起了雨,因此還能看見幾個過路人正站在房簷下躲雨。
而每個到了這裡的人,一定是忍不住要看看屋子的內部情形。
甬道左邊有一個小園子,深與寬都隻夠尋常人跨四大步。
雖然從園子的布置來看,它本應該是用來種植水果和蔬菜的,但遺憾的是,朽爛的葡萄架上並沒葡萄藤,除了兩棵樹以外也沒彆的植物,樹蔭底下的黑泥地上隻看見廢紙,破碗,破布和屋頂上掉下來的石灰與瓦片。
這倒不是這裡的居民不想將這片小院子利用起來,隻不過院子裡的泥土表麵,牆上、樹身上、樹枝上,日積月累,布滿著一層厚厚的、已經板結的泥灰,它們看起來就像是煤煙結成的膠狀物。如果在人的臉上抹上一層這種東西,人類同樣無法呼吸,所以你自然不能指望植物們能在這樣的環境裡堅強的茁壯成長。
但這片小院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園子東方和南方的兩幢屋子全靠它來取光。
至於園子的另外兩麵,則用圍牆裹了起來,但是看牆壁衰敗破落的模樣,千萬彆指望它們能起到什麼防盜的作用,這兩麵牆壁能堅持到現在不坍塌便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而越是站在這樣的地方,亞瑟的頭腦便越清醒。因為以一位老倫敦東區警察的經驗,你如果敢在這種地方麻痹大意,那麼下周的薪水就隻能躺在醫院裡領了。
亞瑟站在小院裡抬起頭看向樓上,雖然沒有人告訴他這些租客的職業,但是樓上的生活痕跡卻已經在無形中將租客們的**全都出賣了。
這兒是用長竿子晾著染色的毛線,那兒是繩上掛著洗過的襯衣,有的房門前壘著一些木板,上麵擺著裝訂好的書脊。
剛下了工的女人們聚成一團拉家常,時不時還能聽見幾句歌聲,聽歌詞和曲調,這些婦人們貌似是在模仿幾位巴黎正當紅的歌劇女演員。
男人們則在另一頭湊成一堆聊天打屁,有的在抱怨最近工價太低,有的還要怒罵幾句路易·菲利普,還有的說如果當初七月革命時上來的是波拿巴派,日子興許會好過一點。還有的則懷念著從前的舊社會,稱讚波旁王室有作為。間或夾雜著幾句力挺共和派年輕人的叫罵聲,眼見著大夥兒就要吵起來了,這時突然冒出的一個黃色笑話卻把緊張的氣氛擊的粉碎。
孩子們不想摻和大人們的話題,他們也有自己的小圈子,這群孩子大聲嚷嚷四處打鬨做遊戲,隻有父親母親偶爾的喝罵聲能夠讓他們暫時消停一點。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參與進了傍晚的社交活動,沉默寡言的木匠嘴裡嚼著煙葉,一隻腿踩在工作台的邊緣鋸著板子,銅匠在冒火星的車床上吱呀吱的車銅片,所有的手工業者都湊起來發出聲響,因為工具繁多,鬨得震耳欲聾,簡直堪比巴黎歌劇院。
亞瑟隨手在過道的鐵欄杆摸了一把,霎時間雪白的白手套立刻裹上了一層油膩膩的汙漬。
緊接著,便看見他笑著衝身旁的路易開口道:“果然沒錯,這裡的鐵欄杆形狀非常古怪,可見當年的鏤刻一定是極為精致的。雖然上麵包裹著的絲絨已經臟到認不出了,不過你看這些菱形的釘子,它們當年一定都是鍍了金的。由此可見,在幾十上百年前,這裡的住戶不是什麼**官,就是有錢的教士,或是管田地買賣的收稅員等等。”
路易四處打量著眼前的小院子,比起追溯這裡的曆史過往,他更好奇亞瑟今天帶他來這個地方究竟是為了做什麼。
路易撫摸著鐵欄杆上模糊不清的雕刻裝飾,輕聲問了句:“亞瑟,你說要帶我來見朋友,你的朋友難道住在這兒嗎?”
“住在這兒?”亞瑟叼著煙鬥望向屋簷下正對他和路易拋來關注目光的租戶們:“我也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也許他們還住過更糟的地方。”
路易也注意到了租戶們對他與亞瑟的關注正在上升,他抬起手掩在嘴邊輕聲咳嗽了一下:“你確定來這裡真的不會有問題嗎?天馬上就要黑了,待在這裡可不安全。就算咱們真的要來,也應該先換身衣服的,咱們現在這身過於惹眼了。”
“惹眼,但是好認。”亞瑟脫下手套拍了拍身後爛椅子上的灰塵,隨後兩手拄著拐杖安然坐下,他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稍安勿躁,馬上會有人來聯係我們的。”
路易看到亞瑟如此坦然,隻能將信將疑的跟著坐下,他開了句玩笑道:“你說的是暴徒還是搶劫犯?”
亞瑟將金懷表的表鏈往上衣兜裡掖了掖:“或許兩者都是。”
亞瑟話音剛落,路易便看見一位頭發灰白、穿著一身黑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這人走路的步伐就像是在行軍,腳步非常硬,他想要不去注意路易與亞瑟,但是奈何演技太差,因此哪怕是剛入職的警務秘書都瞧能得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心思。
亞瑟兩隻手交疊著搭在手杖的圓頭上,蓋在上方的右手手指悠閒地敲打著左手的手背,他隻是垂著腦袋盯著發黑的地板,就好像渾然不知這位穿著黑衣服的先生已經第三次從他的麵前路過了。
路易也按捺著既忐忑又激動地心情,他在蘇格蘭場的時候,曾經很多次聽托尼等人吹噓他們與線人接頭時的經曆,然而由於亞瑟不同意放他去從事這麼危險的活計,所以這位高貴的波拿巴通常隻能在夢境裡幻想自己替局裡執行危險接頭任務的場景。
“這人難道是英國外交部設在巴黎的暗樁?”路易心裡這麼琢磨著。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英國佬究竟有多喜歡在法蘭西安插間諜,早在16世紀的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當時的英國情報機構負責人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就曾在法國設立了接近300個情報站。而在300年後的現在,路易認為這個數字絕對是有增無減。
正當路易還在幻想著英國間諜接頭的諜戰大戲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臉龐蒙上了一層陰影。
路易抬頭一看,這才愕然的發現那位一直在他們麵前踱步的中年人已經停下了腳步,駐足在他們的麵前。
直到這個時候,路易才終於可以細細的品味這位先生的穿著打扮。
從頭到腳都是一身黑,這說明他是一個性格穩重的人,破舊的褲子以及冒出線頭的羊毛襪子說明這個人的生活應當十分節儉,那雙看起來曾經價值不菲的靴子不知曆經了多少歲月,以致於它的造型已經走樣了,乍看上去頗有些不對稱的感覺……
對於這樣的穿著打扮,路易心中隻能頗為敬佩的給出了一個評價:“這是一位非常專業的間諜,如果滿分是十分,我願意給他打九分。”
雖然這身打扮看起來十分寒酸,但卻能與這裡的環境融洽的結合起來,一點兒都看不出突兀的感覺。
至於為什麼他在十分當中隻能拿到九分,那是由於美中不足的一點在於,這位先生存在一些先天性的缺陷,他那個頭發稀疏的腦袋讓人一看便知道這家夥多半是從海峽對岸過來的。
路易在這位‘英國老間諜’的麵前強裝鎮定,想要儘可能讓自己看上去也像是個行業內的資深人士。作為一名高貴的波拿巴,他與他叔叔有著一些相似的性格,即不想在任何方麵被其他人看扁。
哪怕是去一家第一次去的高級咖啡館點餐,也必須得故作坦然的對侍應生酷酷的說上一句‘老樣子’,用這樣故弄玄虛的手段來證明自己的熟客身份。
去吃飯尚且如此,在資深情報人員麵前,路易自然更不想跌份兒了。
他學著亞瑟的樣子敲打著手杖,裝作深沉的猛吸一口煙,再慢悠悠的從鼻子裡擠出濃鬱的白煙。
路易伸手抬起了禮帽的帽簷,自作主張地開口問道:“這位先生,您是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中年人打量著路易的臉,嚴肅的回道:“不是我找您有什麼事,而是您找我有什麼事。據我所知,像是您與您同伴這樣的紳士來到福阿街,多半是因為有什麼狀子要呈給我的。”
“狀子?”路易愣了一下。
“當然了。”中年人一本正經道:“您二位難道不是來找我這個民事法庭助理推事求情伸冤的嗎?”
路易思索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狀子’‘助理推事’這些詞彙雖然乍看上去沒什麼毛病,但實際上多半是某種英國外交部的黑話,‘狀子’代指‘情報’,‘助理推事’則指代他在情報機構中的職銜什麼的。就像亞瑟,他以前不就是大倫敦警察廳的助理警察總監嗎?也許這位頭發稀疏的中年人便是英國某個駐法情報站的助理站長?
路易鎮定的點頭道:“倒是我糊塗了,您說的沒錯,我們在法律上蒙受了冤屈,眼下正有狀子要呈給您呢。”
路易說到這兒,便將目光拋向了亞瑟,他輕輕地推了對方一下。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亞瑟卻泛了一個激靈,這位資深警官猛地抬起頭,差點把禮帽都甩到地上去。
路易瞪大了眼睛,直到這時,他才終於明白了什麼。
“亞瑟,伱他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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