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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萊賽特小姐俏皮的眨了眨她動人的藍灰眼睛“馬車撞進了大門,頃刻之間就引爆了,門前的幾個衛兵受了傷,還有一些正在跳舞的夫人裙子都被爆炸的氣浪掀起了裙子,但是我由於站立的位置較遠,所以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我親愛的老父親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他依然像是二十歲的時候一樣強壯,他把我扛在肩上逃離了火場。”
亞瑟捋了捋被雨水沾濕的頭發,應道“聽到您沒事真是太好了,您的父親真是一位頗具勇氣的英雄,在那種情況下,大部分人肯定都已經被嚇呆了,而他卻還記得抱起自己的女兒逃跑。”
“那是當然。”德萊賽特小姐有些自豪“我父親在大革命的時候當過兵,雖然在退役之前他最高隻做到了炮兵少校。”
這句話剛說話,德萊賽特小姐忽然反應過來有些不妥當,她臉一紅道“您千萬彆誤解,我不是在說我父親會在戰場上逃跑,他曾經是一個非常英勇的軍官,真刀真槍的和敵人打過巷戰。”
亞瑟笑眯眯的應道“當然,我先前聽威靈頓公爵說過,法國陸軍向來是他最大的對手。”
“威靈頓公爵?”德萊賽特小姐的眼睛微微睜大,微風細雨刮過,仿佛她的睫毛都在顫動“您是威靈頓公爵的朋友?那位在半島戰爭和滑鐵盧戰役中出儘風頭的八國元帥、你們的前首相?”
亞瑟笑著輕輕搖頭“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與威靈頓公爵這樣顯赫的人物交朋友?我隻是在一段時間內負責保護過他的安全,所以偶爾有機會能夠與他聊聊天,我更願意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定義為領袖與侍從,他有時候確實是會叫我‘小弟兄’。”
德萊賽特小姐聽得入神,她下意識的揪緊了自己潔白的蕾絲手套。
亞瑟的話語就仿佛有魔力似的,黑色的瞳仁配上冷淡的月色總會泛出淡淡的赤紅微光,看得直叫人心醉神迷。
“德萊賽特小姐?”亞瑟問了句“您是身體不舒服嗎?如果這樣的話,我乾脆就在這裡下車吧,您早些回家休息。”
“啊……”
德萊賽特小姐恍若從夢中驚醒,她將鬢角的碎發撩到耳後,有些不敢直視亞瑟的眼睛“沒有,我……我隻是覺得您說的這些故事真的挺有意思的。您好像認識很多人,您給威靈頓公爵當過侍從,肖邦、李斯特、讓·阿拉果、雨果、仲馬先生他們也環繞著您,您簡直就像是月亮似的,周圍全都是閃耀的星星。”
亞瑟聽到她如數家珍的報出了一連串的名字,方才放鬆下來的心態立刻又繃緊了。
作為一名情報人員,一名蘇格蘭場的老條子,他有著一套屬於自己的雙重標準。
亞瑟喜歡監控彆人,但卻不喜歡彆人監控自己。
他愛好知曉他人的秘密,但卻時刻提防彆人竊取自己的秘密。
因為他有許多不能公之於眾的東西,並且每一條都足以致命。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彆人扒個乾淨,亞瑟的心中就總是會升起一種無端的恐懼。
作為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他並不怕死,但是卻害怕失去。
因此,他極為在意與他人維持一個相對安全的社交距離。
或許是由於在不列顛生活了太久,所以染上了一些英格蘭人冷淡的臭脾氣。
又或許是因為他過往的那些經曆,吃過的痛,受過的傷,以及碰過的壁。
不論是《泰晤士報》口中的人民公敵,還是蘇格蘭場活著的在世傳奇,法拉第先生的熱心助手,查爾斯·惠斯通的ahe,路易·波拿巴的長官與參謀,湯姆與托尼的好大哥,亞曆山大·仲馬愛並恨著的反動頭目,以及達爾文與埃爾德心目中的損友。
這些都是他真實麵目的一部分,也是他遮掩本性的麵具。
就像是菲歐娜所說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不快樂。
而這,恰恰也是他不快樂的緣由。
亞瑟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月色,純白的彎月,烏雲隻會襯托出它柔美的朦朧。
這是多麼奇怪的一件事啊!
身處世界各地的朋友們,在倫敦,在約克,在巴黎,在外省,在南美洲的,都能同賞這一輪皎潔的月色。
“我是月亮嗎?”亞瑟輕聲反問道。
德萊賽特小姐想當然的點頭“難道不是嗎?或許有一天,您還能成為太陽呢。”
“太陽?”亞瑟杵在車窗上,一手撐著腦袋微笑道“月亮的光輝對我來說已經足夠耀眼了。”
德萊賽特小姐有些疑惑,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看起來前途無量的年輕貴族會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難道……您不想成為太陽嗎?在巴黎,這裡的人們總是卯足了勁想要升到最高處,讓人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們,他們甚至希望當他們升起的時候,天空中連一片搶戲的雲彩都不會有。”
亞瑟轉過頭衝著德萊賽特小姐眨了眨眼,笑著微微搖頭道“您難道不覺得當個月亮比起當太陽更幸福嗎?”
德萊賽特小姐微微蹙著眉頭“為什麼月亮會比太陽更幸福呢?”
亞瑟重新戴上了他的白手套,扣上了他的禮貌,微微俯首道“因為月亮的身邊總會有星星陪著。一個人如果成為太陽的話,白日裡的天空總會顯得很寂寞。不過,大夥兒總想做太陽,這並不是他們的罪過。因為就像伏爾泰所說為了安慰我們在塵世間的痛苦,所以大自然使我們變得瑣碎輕浮。”
德萊賽特小姐的心臟怦怦直跳,她今晚明明沒有喝酒,但是卻隻覺得臉頰發燙身體發熱。
優雅的言辭,簡直就像是個哲學家,或者他本身就是個哲學家。
明明隻是隨口的言語,聽到耳朵裡卻總感覺像是情話。
就像是高跟鞋踩在雲間的棉花糖上,尖銳的鞋跟紮破了所有,而溫暖又將一切感覺包裹。
德萊賽特小姐望著亞瑟,隻覺得頭暈目眩。
她忽然又想起了她兩個姐姐的丈夫。
一個是滿腦子算計與賬簿的銀行家,另一個則是毫無生活情趣、一身機油味道的工廠主。
至於她從前在舞會上看見的那些所謂的巴黎最傑出的青年們,與麵前這位比起來更是一無是處。
與生俱來的高貴是不用特意拿來炫耀的,或許是不經意的一個動作,舉手投足間便能看出一個人的本質了。這個青年人絕對是個如假包換的貴族,即便他現在不是,他將來也會是的。
此時德萊賽特小姐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女人的心思,誰也不清楚。
那,魔鬼對此事看法如何呢?
躺在馬車頂上一邊抖著腿一邊灌著酒的紅魔鬼也得意洋洋的微微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亞瑟。外交官基本素養的第一課,向夫人小姐們儘情散發出你那與生俱來的魅力吧。你讀了那麼多的書,我還花了大心思讓你去大學進修,你不把學到的東西拿去泡妞,還打算拿這些乾什麼?難道你還打算幫助保王黨人刺殺路易·菲利普嗎?關於這件事,就連埃爾德都比你拎的清楚。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通常總要在兩件事裡做個選擇,製造生命或是奪走生命,二者比較起來,前麵那項對你來說顯然要更安全和容易。”
德萊賽特小姐注視著亞瑟,她此時才發現在溫暖的月光下,亞瑟肩頭禮服上濡濕的血跡。
“啊……您……受傷了?”
或許是夜晚催發的感情讓她的膽子也漸漸變大了,她抬手想要拿起手帕去擦,並不僅僅是出於關心,不知道為什麼,她此時想要讓手帕沾染一些亞瑟的氣息,譬如說一點點的血跡。
不論是哪個世紀,倫敦或是巴黎,這些少女總會有些迷信,在整個歐洲都遭到嫌棄的吉普賽人常常能在她們這裡受到尊敬,他們那充滿魔力的水晶球經常能令少女們確信此類東西能為她們帶來好運氣。
亞瑟也沒想到巴黎淑女居然能與倫敦淑女存在如此大的差異。
雖然一早他就從維多克和大仲馬等人口中聽說了巴黎姑娘的熱情,但是由於長期生活於風氣保守的不列顛,他依舊對這種說法存在懷疑。
但今天,他總算是眼見為實了。
或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冒失,又或許是不想讓亞瑟覺得她是個輕浮的姑娘。
淡淡的紅暈已經在她蒼白的兩腮上顯現出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德萊賽特小姐從身後車架上放著的小盒子裡取出了一疊堆放整齊的撲克牌。
蘇格蘭場的知名警探能夠識破罪犯心中潛藏的秘密,自然也能看破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笨手笨腳的拙劣少女。
或許是德萊賽特小姐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挑選金龜婿上,她對如何引起對方的興趣一無所知,隻是按照她心中設想的情景進行。
她接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繪畫、鋼琴、談吐修辭都擁有不錯的水平,而且她也看過許多書,甚至拜讀過《黑斯廷斯探案集》。但遺憾的是,由於她一貫的高傲行徑,以及尖酸的話語,所以她的小姐妹們從不敢在她的麵前炫耀自己那不入流的伴侶。
因此,德萊賽特小姐對於愛情的理解幾乎完全出自於那些由不知名出版商出版的騎士愛情。當然,很顯然的,為了能夠提升發行量,這些作者是不可能在書中寫些貨真價實但卻雞飛狗跳的愛情故事的。
不過看在德萊賽特小姐請他搭車的份上,亞瑟暫時並不打算刺破她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犯不著惹一位淑女生氣,也理解她們希望得到完美愛情的心情。
但是,亞瑟也不會替她們完成這個夢想,因為這樣的罪行並不是他犯下的,所以不應該由他來肩負起對淑女們負責的重任。
亞瑟·西格瑪在《英國佬》從沒寫過什麼瑪麗蘇式的愛情,如果說他在文學方麵做錯過什麼,那頂多也就是在《聖喬治旗照常升起》中進行了過度的藝術化表達,將海豚變作了鯊魚,並且改變了埃爾德與海豚之間的上下關係。
如果一定要上綱上線的話,好吧,亞瑟承認,他因為塑造了埃爾德·卡特的水兵聖徒形象而對不列顛宗教界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不過關於這方麵的罪過,亞瑟已經用一次死而複生的奇跡成功讓不列顛宗教界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
所以,大夥這下應該算扯平了。
亞瑟眼睜睜的望著德萊賽特小姐一張一張認真的將撲克牌平鋪在馬車內的小桌板上,這讓他有些想起了從前大學時和埃爾德打牌賭錢的場景。
“您打算玩多大的?”
“玩多大的?”德萊賽特小姐一陣愕然,旋即忍著笑回道“我沒打算和您玩撲克。您剛剛不是提到了星星、月亮和太陽嗎?所以我還以為您應該會懂塔羅牌呢。”
“塔羅牌?”
亞瑟知道這種小物件貌似在淑女們當中很流行,埃爾德先前為了泡妞還專門研究過,結果那小子差點因為與吉普賽人走得太近被抓去蹲監獄,亞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撈出來了。
不過,在法蘭西顯然沒有這樣的規定,大革命後法蘭西針對所有種族的歧視至少在明麵上都已經被消除了,所以這幫小姐也可以大大咧咧的展示自身對於吉普賽占卜的興趣。
德萊賽特小姐看見亞瑟並不了解塔羅牌,似乎是怕他把自己和吉普賽人聯想在一起,出聲為自己的愛好辯護道“您千萬不要小瞧了這門藝術,這是大自然的奧秘庫,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占卜方法了。雖然大夥兒都說不能迷信,但是用它來打發時間、消遣娛樂總歸沒什麼問題。您看這裡,一共有78張牌,您隻需要從中抽三張就行了,現在這個時間,用來占卜是最合適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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