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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內務部事務官急的滿頭大汗,這還是亞瑟頭一次看見上級部門的官員如此失態。
以往亞瑟去內務部的時候,這幫家夥向來是鼻孔朝天從不拿正眼瞧蘇格蘭場的編外人員。
如果不是倫敦治安情況持續惡化,蘇格蘭場的重要性也因此不斷凸顯,說不準亞瑟想要和這幫家夥見個麵還得提前申請排隊預約。
事務官們搶先一步攔在法拉第的身前,他們一個個臉上堆滿了笑容,領頭的事務官更是直接從懷中掏出了那封塞了支票的信封,用著可能是他這輩子最謙卑的語氣請求道。
“法拉第先生,我在這裡拿我的榮譽向上帝起誓,大臣絕沒有半點想要看輕科學研究者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皇家學會的科學家們在不列顛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雖然林奈學會、地質學會和天文學會等等學術組織同樣重要,但在我們看來,皇家學會依然是不列顛無數科學團體群星中最璀璨的一顆。墨爾本子爵怎麼會看清皇家學會的研究者呢?您一定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其他事務官們也七嘴八舌的恭維著法拉第。
“沒錯,先是羅伯特·波義耳、艾薩克·牛頓,再之後是亨利·卡文迪許、約翰·道爾頓和您的導師漢弗裡·戴維爵士,而現在皇家學會則是獨屬於您的時刻。皇家學會的科學家們為不列顛貢獻了化學元素概念、萬有引力的發現、計算出了地球的質量、提出了原子學說、開啟了用電解方法研究化學的時代,而您又在這座已經直入雲端、高不見頂的摩天大廈上加上了電磁感應學說。”
“我的上帝啊!法拉第先生,您正在創造一個世紀!”
“內閣向來重視科學的發展,更不會對那些為世界做出重大貢獻而自身卻依然身活在貧寒狀態中的科學研究者們置之不理。更何況,我覺得就目前情況而言,如果不列顛隻能給一個人發科學補貼,那我覺得這個人必須得是您。”
“法拉第先生,我就不繼續隱瞞了,其實我也是您鋪天蓋地追隨者的其中之一。如果真的有人侮辱了您,我願意代替您去同他決鬥,但是墨爾本子爵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您隻要稍微留心一下就會發現,他是一位相當平易近人、遵守社交禮儀的紳士。”
然而不論事務官們怎麼花言巧語的四處找補,法拉第就是不買賬。
法拉第抬起手掌示意他們打住“關於科學補貼的事情,我已經給子爵閣下留過便條了。如果他覺得自己可以把科學研究者召之即來呼之即去,那麼既然如此,科學補貼的事恕難從命。我不會為了這麼一點補貼就出賣寶貴的時間和身為普通人的尊嚴。”
語罷,法拉第便直接從事務官當中穿了過去,無論他們怎麼挽留,都不再回頭。
而散場的科學講座聽眾見到這個情況,紳士淑女們也不由大呼驚奇,大家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向好脾氣的法拉第先生又為什麼會當眾發怒。
人群中有幾位先生見到這個情況,忽然相視一笑,他們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小本子和筆一個個衝著法拉第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灰心喪氣的事務官們剛瞥見那幾位先生,不由驚得一拍腦門。
“我認識那幾個家夥,他們是《倫敦晨報》和《新聞畫報》的記者!”
“該死!這幫沒有操守的東西一準會把事情全都抖摟出去。”
“咱們得想點辦法,墨爾本子爵的那樁案子還沒爆出來呢,如果現在再添上法拉第這一件,那到時候他渾身上下可就插得全是刀子了。”
“內務大臣的位置不會因此換人吧?”
“這麼點小事倒不至於讓首相改組內閣,但是如果子爵閣下心情不佳,咱們肯定也逃不了一個辦事不利的帽子。他才剛在內務大臣的位置上待了一年,咱們往後和他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這幫婊子養的記者,真他媽是屬蒼蠅的,你隻要放個屁,他們聞著味兒就來了。這麼喜歡重口味,去生灌兩加侖泰晤士河水啊!那東西他媽又不是限量供應的!”
“彆罵了,還是想點辦法先把他們搞定吧。法拉第現在看著像是鐵了心,我們隻能先從記者入手了。你們有辦法嗎?”
“辦法?當然有了。記者嘛,無非是要錢,他們的職業操守不見得比妓女強到哪裡去。萬幸咱們今天碰見的隻是幾個小記者,而不是《泰晤士報》的托馬斯·巴恩斯。”
“巴恩斯和小記者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了,巴恩斯可是總編,而且還是《泰晤士報》的,所以他現在不缺錢,而是已經開始立牌坊了!”
事務官們正在罵罵咧咧的,忽然,他們的耳邊傳來一陣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的嗓音。
“抱歉,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提到了‘妓女’這個單詞。根據議會最近通過的法案以及內務部新近修訂的《城鎮警察條例》,由於這個稱謂具有侮辱性含義以及獨特的社會性汙名,所以目前已經被正式禁止使用。根據條例規定,任何使用該單詞的人或社會團體,將會被處以三到七天勞役,那麼……”
事務官們聽到這話,不由轉頭望那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脖子上還吊著繃帶的年輕警官和他的副手。
“黑斯廷斯警司?還有……波拿巴警官?”
亞瑟原本正假模假樣的督導身邊的路易寫案情陳述,他聽到這話裝作詫異的抬起頭問道“您認識我?”
事務官看清了亞瑟的臉後,先是一愣,旋即驚喜道“還真的是您!”
亞瑟皺著眉頭沉默了半天,忽的開口道“先生,犯罪被抓現行之後同警察套近乎是沒用的。我看您的穿著,應該也是個體麵人。如果您不想被罰勞役的話,交罰金也可以。看在您是初犯而且情節較輕的份上,您隻要保證今後不再犯,交三先令這事兒就過去了。”
事務官聽到這話,趕忙辯解道“黑斯廷斯先生,您難道忘了?我和您見過麵,今年年初您來內務部提交警務情報局裝備需求的時候。我呀,內務部的弗蘭克·巴特。”
“弗蘭克·巴特?”亞瑟皺眉沉思道“提交裝備需求?抱歉,那件事過去太久了,您能提示的更具體一些嗎?”
事務官趕忙補充道“那天下著雨,風也挺大的,您的裝備清單格式上有問題,在白廳街連著跑了好幾趟,中間還摔了一跤,直到第四趟的時候才……”
事務官說到這兒,還不等亞瑟讓他住嘴,他自己就閉上嘴不說了。
巴特尷尬的賠笑道“黑斯廷斯先生,如果是為了那件事,那我向您道歉。但是您得明白,這是部門規定,我們也是按章辦事的。”
這回不等亞瑟開口,一旁的路易已經寫好了案情說明,嘶拉一聲扯下筆記本的紙張衝著亞瑟開口道“長官,按照規定,我們需要把這位巴特先生扭送蘇格蘭場。您受了傷行動不便,不如就由我代勞吧。”
巴特聞言連忙改口道“黑斯廷斯先生,規章是規章,但人總歸是變通的。那天主要是內務部的表格都用完了,不然我也不可能讓您跑去印刷廠重新印一份。但是您放心,今年內務部招了不少新人,這種低級失誤肯定不可能再出現了,就算出現也不會出現在您身上。”
一旁的年輕事務官看到蘇格蘭場的警司竟然能騎到上級部門的頭上,鼻子禁不住微微皺了一下。
而領頭的事務官見狀,則趕忙瞪了他們一眼,旋即滿臉帶笑的向亞瑟開口道“黑斯廷斯警司,大夥兒都知道您的工作態度十分勤奮,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但是請容許我發表一些不合時宜的意見,像是遞交裝備清單這種小事情,由您這種高級警官出馬實在是過於興師動眾了。
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年初的時候,警務情報局人手緊缺,很多時候您也找不到人幫您分擔任務。這一點,內務部編製下年度預算的時候肯定會考慮進去,像是警務情報局這種要害部門,增設幾個文職崗位是完全有必要的。您覺得是不是呢?”
亞瑟聽到這話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同對方握了握手“感謝您對於下級部門工作的理解,我們的任務確實很繁重。但是考慮到其餘部門的工作同樣不輕鬆,所以我一直強忍著沒有向內務部遞交擴編要求。您能夠主動提出增設六個警長職銜的文職崗位,確實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亞瑟此話一出,其餘的事務官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亞瑟用這麼點小事兒要挾內務部就算了,甚至還獅子大開口的要求增設六個崗位,而且還必須是警長職銜的薪級。
一個警長每年大約要支出50鎊的薪資補貼,六個就是三百鎊。
而出言不遜的罰金才不過是三先令而已,裡外裡直接差出了兩千倍的價格。
剛剛還一副畏縮姿態的巴特聽到這個價格,禁不住氣的臉都綠了,他開口問道“黑斯廷斯先生,我知道你是接受過大學教育的。那麼伱應該知道,三先令是小於三百鎊的。”
亞瑟淡淡道“三和六千的關係,倫敦大學的教授們沒有直接教過我。不過據我所知,隔壁古典文學係的一般認知中,用二十三鎊六先令的學費所學到的東西通常是大於用一百鎊學到的。所以我據此推論,三先令應該也是可以大於三百鎊的。”
“哈?”
巴特聽到這話還以為亞瑟是得了失心瘋,正當他打算譏諷幾句的時候,他身邊的老事務官卻一口答應道。
“當然,數學上的變化總是非常玄妙的。在一位有能力的人手上,三先令可以發揮出三千鎊的價值。而在一個庸才的手裡,三萬鎊也是一文不值。而這也是為什麼墨爾本子爵一定要將這每年三百鎊的生活補貼送到法拉第先生的手上,而不是其他人的手上。這就是因為我們相信他能在拿到這筆錢後,不用為生活奔波忙碌,可以更好的投身於科學事業。
而為警務情報局增設六個警長也是同樣的目的,黑斯廷斯先生,我們覺得你可以利用好從文山會海中脫身後的閒暇時間,乾點更有意義的事情,比如說,勸說法拉第先生接受這筆錢。”
語罷,老事務官便相當順滑的掏出那枚裝著支票的燙手山芋塞進了亞瑟的手裡,嚴肅的用著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為了警務情報局,也是為了內務部,你應該不會讓墨爾本子爵失望吧?”
亞瑟捏著那個信封,微微撇嘴道“好吧,看在大夥兒都是在為了不列顛考慮的份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事務官看到亞瑟接下任務,頓時鬆了口氣,他滿臉微笑的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墨爾本子爵和法拉第先生之間的一點小誤會罷了。你應該也有所耳聞,由於皇家學會的收入情況一直不太樂觀,甚至需要科學家們定期舉辦科學講座以籌集資金。因此,皇家學會的科學研究者們所獲得的薪資待遇就更加不容樂觀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皮爾爵士在議會公開呼籲為設立一種特殊年金,以此獎勵那些在科學或者文學上有突出貢獻的人。這項工作最終被交給了內務部負責,為了表示對科學家的重視,我們還安排了墨爾本子爵親自到訪皇家學會,並將這項年金親手交與這份名列這份清單第一名的法拉第先生。
豈料,墨爾本子爵那天因為一些私人事務,所以在與法拉第先生談話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而且子爵閣下本人確實不像是皮爾爵士和他的妹妹考珀夫人那樣熱愛科學,所以言語之中稍微顯示出了那麼一點輕浮與……呃,不在意……之後的事,就是今天你所看到的了。法拉第被激怒了。”
亞瑟聽到這兒,不由微微皺眉。
如果這話不是從一位內務部的資深事務官口中說出,亞瑟肯定會認為對方是在騙人。
因為根據他與墨爾本子爵的接觸來看,這位性格柔和的貴族紳士即便真的不在意科學家的待遇,也不會當著彆人的麵表現出來。
好歹也是混跡政壇幾十年的老江湖了,如果墨爾本真是缺心眼兒,他也坐不到內務大臣的位置上。
亞瑟情不自禁的追問道“你說墨爾本子爵被一些私人事務分了心,我能知道是什麼事嗎?”
事務官聽到亞瑟追問,一開始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是為了讓亞瑟接下這個爛攤子,他最終還是決定不再隱瞞。
反正這種事他也瞞不下去,內務大臣的風流韻事最後肯定會傳的滿城風雨。
事務官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有人把墨爾本子爵告上了法庭,說他勾引有夫之婦、敗壞社會風俗、上對不起基督、下對不起親族。我說到這兒,你多半也能猜到了。沒錯,起訴人就是諾頓法官,被告則是咱們的大臣和諾頓夫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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