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你來的這麼早啊!”
菲茨羅伊上校看見亞瑟到來,滿臉笑容的從胡桃木沙發椅上站起身子,熱情的衝著一旁的幾位同僚介紹道:“這一位就是我之前和你們提過的那位亞瑟·黑斯廷斯。”
兩位海軍上校互視一眼,他們當中身材勻稱、留著黑色短碎發的那位開口問道:“會一手地中海半劍術,打法激進的菲奧雷流大師,酷似羅瑟拉姆將軍戰鬥作風的那一位?”
菲茨羅伊笑著點了點頭:“正是他。”
對方聽了這話,不由笑著衝亞瑟伸出了手:“很高興認識你,黑斯廷斯先生。喬治·埃利奧特,皇家海軍侍從武官,‘勝利號’的現役艦長,很高興認識伱。不瞞您說,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認識擁有海上戰鬥天賦的黑斯廷斯了。”
一旁那個較為富態的圓臉軍官也笑著說道:“你也記得他呀?那個弗蘭克·黑斯廷斯,確實是個挺能打的小夥子,又有家族支撐,自身也有能力。不過壞就壞在他違反了海軍條例,為了能夠重返皇家海軍,他隻能加入了科克蘭的那支援助希臘的‘贖罪艦隊’。
不過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的,他在那裡的輝煌戰果就是一種證明。如果他能夠活到希臘獨立戰爭結束,回國以後說不定能得到海軍部重用。可惜呀,他最終還是和拜倫勳爵一樣,為了希臘人的獨立,兩個英國人卻死在了異國的邁索隆吉翁。”
亞瑟聞言,禮貌的詢問道:“請問您是?”
圓臉軍官聽到這話,也笑著衝他伸出了手:“約翰·富蘭克林,很高興認識你。之前我們三個就交流過你的事情,隻不過我不像是埃利奧特那樣關心你的菲奧雷流,我更關心的是你在學術方麵的貢獻。
因為比起打仗,我其實更喜歡探險,如果你和法拉第先生能搞出電磁驅動的軍艦,或許海軍部就可以找到那條夢寐以求的西北航道了。”
菲茨羅伊上校聽到這裡,也趕忙為亞瑟介紹道:“亞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富蘭克林上校和我一樣,都擔負著海軍部下發的探索任務。我擔負的任務是環球航行考察,而富蘭克林上校的任務則是找出那條傳說中可以從北大西洋經北美洲最後進入亞洲的西北航道。
你應該知道,目前從歐洲到亞洲隻能走非洲的好望角,如果我們能找出這條西北航道,那麼根據倫敦地理學會對地球半徑的推算,我們將會把抵達亞洲的航線距離縮短至少2000海裡,你應該明白這將會為不列顛帶來多大的商業利益。”
亞瑟聽到這裡,頓時也來了興趣,他開口問道:“那目前西北航道的開辟還順利嗎?如果真的找到了那條航道,富蘭克林上校什麼時候想開航運公司,我肯定會相當有興趣投資的。”
富蘭克林隻是苦笑:“唉……要是真的那麼容易開辟就好了。自從我十二年前第一次接到開辟西北航道的任務,我已經先後多次沿著北大西洋和加拿大海岸線向西北方向持續探索。
第一次,我們因為不熟悉海況,在北極地區觸冰返航。第二次,又由於季風和氣候因素無法繼續深入。第三次我們學聰明了,並沒有乘船出發,而是沿著加拿大西北地區的科珀曼河進行路上探險,先把海岸線的分布情況摸清楚。”
亞瑟點頭道:“聽起來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富蘭克林端著咖啡杯大笑道:“確實明智,所以這一次我們斷斷續續的走了好幾個月,比之前兩次的探險時間都要長。”
“然後呢?”
亞瑟這話剛一出口,便看見一旁的菲茨羅伊上校和埃利奧特爵士露出了一副不忍之色。
富蘭克林看到他們倆這副模樣,無奈的聳了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搞探險不就這樣嗎?不過我這次失敗在探險裡也算是比較慘烈的,20人探險隊死了11個,剩下的九個人還因為缺乏補給吃了快兩個月的地衣和皮靴。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忘不掉那片地方。該死!那真是太美麗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五彩斑斕的北極光和徹夜呼嘯的暴風雪。”
靠在沙發椅上的紅魔鬼聽到這話,忍不住搖頭嘲諷道:“真是無理智的人類,就像是撲向篝火的飛蛾,想要擁抱你摯愛的東西,首先要考慮自己是否擁有這個能力。亞瑟,我向你保證,終有那麼一天,取走他性命的將會是他鐘愛的暴風雪。”
亞瑟看見富蘭克林眼中閃爍的神采,也忍不住規勸道:“西北航道和北極固然美麗,但是如果您下次再過去的話,請一定做好萬全準備。”
誰知道富蘭克林聞言大笑道:“放心吧,黑斯廷斯先生,我可不會白白過去送命。有了上次的教訓,海軍部那幫家夥也明白了找到西北航道是不會那麼容易的。如果他們下次組織考察時不給我批上一百名隊員外加三年補給,就算他們把我開除出皇家海軍,我也是不會出發的。”
說到這裡,富蘭克林又忍不住同情的望向一旁的菲茨羅伊:“羅伯特,有我做借鑒,你搞環球考察一定要儲備好足夠的蔬菜、柑橘,航線規劃也一定要做好,到了哪裡能補充什麼東西必須事先心裡有個數。和海軍部要錢的時候,你也不要拉不下臉,你現在不把錢和資源要了,等到將來出了問題,海軍部可沒辦法隔著幾片大洋給你支援。”
富蘭克林上校話音剛落,便聽見休息廳的門前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嗓音:“要錢?誰要找海軍部要錢?”
眾人回頭望去,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留著棕卷發、額前綴著些許皺紋、手裡挽著一身脫下來的燕尾服、身上套著件玫瑰紅馬甲的中老年紳士。
還未等亞瑟開口詢問,他忽然發現剛剛還一臉輕鬆的三位皇家海軍上校各個嘴角微微抽搐,上校們一個個挺直腰板,整齊劃一的朝著老紳士敬禮道:“下午好,科克蘭將軍!”
隨後,菲茨羅伊上校趕忙上前接過他手裡的燕尾服,替他掛到了衣帽架上,而富蘭克林和埃利奧特也沒敢閒著,他們一個替科克蘭倒茶,一個替科克蘭搬來了沙發椅。
三位上校麻利的動作,把端著各種小食品進門的女仆都給看傻了。
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向來倨傲的皇家海軍上校們為什麼會馴服的像是幾隻溫順的兔子。
亞瑟也正好奇著這件事,但他此時又不好開口詢問。
正當他尷尬的不知道自己該乾點什麼時,他忽然感覺有什麼在後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亞瑟!”
亞瑟扭頭一看,那正是露出一排整齊牙齒,滿臉笑容的埃爾德。
亞瑟看了眼他空蕩蕩的身後,問了句:“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叔母和妹妹呢?”
埃爾德渾不在乎的掏出煙鬥點燃,一邊點煙還一邊嘟囔道:“科德林頓將軍家裡有兩個休息室,一個留給男士吸煙,一個留給女士閒談,她們去女士那邊了。反倒是你,亞瑟,你他媽不給自己點上,在這兒裝什麼好好先生呢?”
語罷,他也不等亞瑟回話,便自顧自的把手伸向亞瑟的衣兜,替他找出煙鬥塞進嘴裡。
然而還不等埃爾德點火,便又聽見坐在身後沙發椅上的科克蘭將軍開了口。
科克蘭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朗聲喊道:“埃爾德。”
“嗯?”埃爾德繞過亞瑟的身子伸頭看了一眼,結果差點驚得連煙鬥都掉在了地上,煙葉也跟著灑了一地:“科克蘭將軍?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多久。”科克蘭將軍瞥了他一眼,老頭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煙鬥:“一會兒給我也點上。”
埃爾德的臉上全是汗,他訕笑著回道:“您稍等,我馬上就來。”
他趕忙掏出兜裡的火柴盒走上前去,可他翻了翻又翻,卻發現裡麵連一根火柴都不剩了。
埃爾德隻覺得自己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哆哆嗦嗦的回道:“報告!我沒火柴了!”
科克蘭聞言,從兜裡掏出一先令彈到了他的手心:“趕緊去買。”
埃爾德立正敬禮,亞瑟這輩子都沒見過這小子露出過這麼一本正經的表情:“遵命!”
埃爾德急急忙忙的拉著亞瑟走出休息室,沒多久,便聽見裡麵傳出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
埃爾德回頭狠狠地瞪了休息室一眼,嘴裡不乾不淨的罵道:“他媽的!這幫老東西,今天真他媽晦氣!”
亞瑟問道:“那個科克蘭將軍,到底什麼來曆?”
埃爾德皺眉低聲罵道:“亞瑟,你難道沒聽說過‘瘋子科克蘭’的大名嗎?”
“他很有名嗎?”
埃爾德無奈的歎了口氣:“也是,他在英國或許沒那麼有名。但是如果你去南美洲,不管是去巴西還是智利,那兒的人一定會告訴你,整個南美洲最能打的海軍將領,與此同時也是那兩個國家的第一任海軍司令,都是托馬斯·科克蘭將軍。”
亞瑟不解道:“他不是皇家海軍的將軍嗎?怎麼又變成巴西和智利的海軍司令了?”
埃爾德氣呼呼的回道:“因為他在國內犯了事,有人檢舉他涉嫌操縱股票交易牟取暴利,所以他被下議院和海軍部一起除名了。結果這家夥氣不過,就跑到了南美幫智利擊敗了西班牙海軍,後來又跑去巴西幫他們打贏了葡萄牙的艦隊。
智利和巴西能分彆從宗主國手裡獨立和科克蘭脫不了乾係,他們兩國的海軍到現在依舊是使用英語在下指令。”
亞瑟聽到這兒,更加不明白了:“科克蘭將軍聽起來不是挺有能力的嗎?你為什麼說他是瘋子呢?”
埃爾德瞪眼道:“他不瘋就沒人瘋了。且不論他在英國和海軍部掀桌子的事情。
這家夥到了智利以後,幫助智利攻占了瓦爾迪維亞,還俘獲了西班牙海軍在南美的最強戰艦埃斯梅拉達號,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智利有史以來的第一位海軍中將,還被頒發了代表智利最高榮譽的智利價值勳章,要說這日子也不錯了,但是他不滿意,而且是智利獨立沒多久就和智利執政官奧希金斯鬨掰了。
鬨掰以後,他又跑到巴西,帶領巴西海軍先後擊敗了葡萄牙的南美艦隊和遠征艦隊,當上了巴西的海軍司令,還因為戰功被封了侯爵。但是沒多久,他又和巴西皇帝佩德羅一世鬨情緒,帶著手底下的艦隊把聖路易斯附近的巴西商船都給搶了。巴西海軍派船和他交戰,結果被他拖走了一艘護衛艦。
科克蘭在南美混不下去,就又死乞白賴的想回不列顛。那時候正好在打希臘獨立戰爭,咱們又不好宣布直接介入,於是海軍部看在他那麼能打的份上,就捏著鼻子把他送去了希臘,讓他幫助剛剛獨立的希臘訓練海軍抵禦奧斯曼帝國的入侵。
這一回他倒是乾得中規中矩,沒惹出什麼亂子來。所以在希臘獨立戰爭結束後,海軍部看在他過往在拿破侖戰爭裡那些功績的份上,恢複了他皇家海軍少將的職級。但回頭想想,他要是老老實實不惹亂子,這會兒說不定都已經摸到上將的邊了。
你聽聽他的這個履曆,還有他的這個臭脾氣,他不是瘋子還有誰是瘋子?”
埃爾德的苦水剛剛倒完,還不等他喘口氣,便又看見前麵來了個拄著手杖慢悠悠晃蕩過來的老頭。
他剛看清楚對方的臉,便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臉上:“他媽的,我收回我剛才的話,要論起海軍部裡的瘋子,這位和科克蘭將軍也差不多。科德林頓將軍今天請的都是一些他媽的什麼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