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內爾站在交易大廳裡,端著一杯咖啡目送亞瑟一行人離開。
待到確定亞瑟走遠後,他這才衝著站在他身後白發蒼蒼的老仆人一招手,開口問道:“威靈頓公爵為什麼會突然征用攝政新月樓的房間呢?這可不像是他的個性,他不是一向都希望與我們保持一定距離嗎?”
老仆人輕聲念道:“聽您的父親說,這一次是突發情況。有一位身份異常尊貴的客人遠渡海峽來到這裡,威靈頓公爵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所以才讓差人來找我們幫個忙。”
“遠渡海峽?”萊昂內爾品了口咖啡,他想了想,開口問道:“客人來自法蘭西?”
老仆人微微點頭:“不止如此,而且那位客人還剛剛遜位,所以一肚子的火氣,不給他安排個上好的房間,確實說不過去。”
“啊……”萊昂內爾的腦子慢慢清晰:“看來這次的客人是那個討人厭的查理?他不是經常在巴黎給詹姆斯叔叔甩臉色嗎?鬨到最後,他還有臉來尋求我們的房屋代理服務?”
老仆人搖頭道:“少爺,您最好還是不要這麼稱呼一位曾經的國王。雖然他已經失去了權力,但是誰也保不準他會不會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萊昂內爾不屑道:“在攝政新月樓裡謀求東山再起的法蘭西人可不止他一個,對了,那個約瑟夫住在新月樓的幾號房?”
老仆人打開拿在手裡的文件,他翻看了一下,隨後臉色很快變得怪異。
他頭疼的扶著前額,開口道:“約瑟夫·波拿巴就住他的隔壁。”
萊昂內爾聞言哈哈大笑,他的笑聲驚得交易大廳裡的客人們全都一臉驚奇的望向這裡。
萊昂內爾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他開口道。
“唉呀……這下可有樂子看了,一個是拿破侖的兄弟,一個是法國波旁王朝的廢王查理。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要看法國內戰哪裡需要去巴黎,攝政新月樓裡每天都有這種大戲。
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看到他們二人見麵時的表情了,再好的劇作家估計都創作不出這種神來之筆的劇情。亞瑟估計還不知道,他謙讓攝政新月樓的行為,到底給世界帶來了怎樣的驚喜。”
老仆人聞言道:“其實就算黑斯廷斯先生不謙讓,估計後續的劇情也依然精彩。您難道忘了嗎?他身邊的那個仲馬先生,他的父親可是追隨過拿破侖的黑魔鬼,托馬斯·亞曆山大·仲馬將軍。他如果見到約瑟夫·拿破侖,想必也會是一段現實魔幻故事的演繹。”
萊昂內爾聽到這裡,忽然抬手打了個響指:“你不提這一茬兒我還差點忘了。對了,你幫我給詹姆斯叔叔寫封信,你替我告訴他,幫法國政府再聯係合適人選綁架仲馬先生回國的生意,我們不打算再繼續做了。弗雷德沒乾成就沒乾成,這事情到此為止。”
老仆人微微點頭道:“這確實是個明智的選擇,要贏得法王路易·菲利普的信任,巴黎那邊應該有很多辦法,犯不著冒風險做這種事情。”
萊昂內爾聞言搖頭道:“伱說的沒錯,但這不是唯一原因。最重要的是,黑斯廷斯警督,不,或許叫黑斯廷斯警司更好。嗯……還是不對,應該說我的朋友亞瑟既然坦然的接受了我的友誼,我也不能讓他難做,你說不是嗎?”
老仆人聽了有些猶豫:“可您這麼乾,會不會和羅斯柴爾德家族一貫的上層路線有所衝突。蘇格蘭場的警司級彆固然不低,但您也犯不上花費這麼大的精力在他身上吧?”
萊昂內爾聽到這話,一張笑臉不禁慢慢冷了下來:“你知道前陣子我父親去找威靈頓公爵的事情嗎?”
“知道。”老仆人微微點頭道:“老爺本來高高興興的去了唐寧街10號,但是回來之後卻變得精神萎靡,我注意到吃飯的時候,老爺的手一直在抖,甚至連餐叉都握不住了。自從我跟隨羅斯柴爾德家族來到倫敦以後,我還從沒見過內森先生這個模樣。”
萊昂內爾深吸一口氣,開口道:“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嗎?”
老仆人搖頭道:“不知道。”
萊昂內爾的臉上多了一抹慍怒:“我們這些年一直在努力維係與皇室、托利黨要員的良好關係,我們給予他們經濟方麵的一切支持,但是現在,就連對天主教徒和國教會異見者的政治限製都已經解除了,但是猶太人的相關權益卻依然停留在原地。
所以,前陣子我父親為了這件事,帶著數萬猶太人簽名的猶太解放請願書專程拜訪威靈頓公爵和他談了談這方麵的問題。可結果呢?你猜猜威靈頓公爵對我父親說了什麼?
他說:‘我不會讓政府在猶太人解放問題上做出任何承諾,並鄭重建議延期向議會提交猶太人解放申請。如果你執意不這樣做的話,所造成的相關風險和後果,將由涉事群體自行承擔,並且我不會向你們做出任何保護承諾’。”
萊昂內爾說到這裡,忍不住停頓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仆人問道:“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要在我的新朋友身上下注了嗎?羅斯柴爾德在不列顛二三十年的上層經營,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這說明了,光是走上層路線,至少在英國是行不通的。
我們需要的並不僅僅是威靈頓公爵這樣大人物的友誼,更需要亞瑟這樣起於毫末之中的明日之星的友誼。維護大人物的友誼,我們需要每年幾萬鎊乃至於幾十萬鎊的付出。
而對於亞瑟這樣的明日之星來說,或許隻是一筆350鎊的貸款以及小小的幾個消息,當然,或許這裡麵還需要我付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感情。
我已經受夠了父親在那些大人物麵前的卑躬屈膝,比起無底線的討好那些人,我更喜歡和亞瑟這樣願意與我平起平坐的人談談交情,順帶著再做做生意。”
萊昂內爾戴上帽子,理了理衣服,隨後衝著仆人開口道。
“今天下午就去把亞瑟的產權文件處理好,傍晚前送到格林威治警署。過兩天,你再替我去他的宅邸送一封信件,我打算邀請他加入我的狩獵俱樂部。我已經受夠了恭維那些快要見上帝的老年獵手了,比起他們,我還是更喜歡和年輕朋友待在一起。”
老仆人問道:“這也是為了贏得黑斯廷斯先生的友誼嗎?”
“不是!”萊昂內爾像是有些生氣:“就是為了玩,你能不能彆總和我父親一樣,彆讓我的生活總是那麼功利。亞瑟這個人看起來還可以,找他陪我玩總比和那些趾高氣揚的老頭子混在一起好,我總得給自己的生活找點樂趣!”
語罷,萊昂內爾便邁著步子氣呼呼的出了交易大廳。
“少爺!”老仆人出聲叫他,但萊昂內爾理都沒理。
看到這個情況,老仆人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不夠成熟,羅斯柴爾德家的男人,可不能這麼孩子氣。”
……
黃昏日落,一輛公共馬車上,車頂堆滿了行李,車廂裡四個大男人擠成一團。
埃爾德吹了聲口哨,咧嘴笑道:“亞瑟!你的新家居然在蘭開斯特門,那裡離我叔叔家可不遠。”
亞瑟靠在窗戶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住梅耶爾了,走兩步就能看見白金漢宮,站在窗台上就能看見聖詹姆斯公園。”
埃爾德聞言瞪眼道:“亞瑟,我今天可沒想炫耀!”
亞瑟瞥了他一眼:“那就說明以前是嘍?”
埃爾德嬉笑著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做人能不能彆這麼小氣,那是我叔叔的財產,又不是我的。對了,我和你商量個事,我也搬去你那裡住,可以嗎?”
“可以啊!”亞瑟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
埃爾德一臉驚喜:“真的?”
亞瑟點了點頭,隨後翻出貸款文件看了一眼,然後向埃爾德伸手道:“房租,每月3鎊8先令。”
“你在開什麼玩笑?”埃爾德瞪眼道:“我還以為我是住在金子裡!每周兩先令,我不能給的更多了。”
亞瑟一撇嘴:“也行,那你住盥洗室裡。”
埃爾德討好道:“亞瑟,你彆這麼絕情,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每周三先令。”
亞瑟盯著他看了半天,這才無可奈何的點頭道:“要從你身上討便宜還真不容易。”
“你答應了?”埃爾德慌裡慌張的從兜裡摸出兩張一鎊票子塞進亞瑟手裡:“我先付十三周的,多出來的一先令算我送你。”
達爾文見狀,撓了撓自己已經有些謝頂跡象的腦袋,同樣掏出兩張票子出來:“這麼便宜嗎?那我也租一間。”
亞瑟手裡捏著四張一鎊的票子,眼睛的餘光瞥到了大仲馬的身上:“胖子,你的?”
大仲馬聞言:“我的?我住在你的房子裡算你的榮幸,你這個英國佬不要不識抬舉。”
亞瑟聞言歎了口氣,他搖頭道:“你知道英國人為什麼討厭法蘭西嗎?”
“為什麼?”
亞瑟將票子塞進懷裡:“就是因為法國人不懂得謙虛。”
“謙虛?”大仲馬不屑的一拍胸脯:“沒有人比法國人更懂得謙虛!”
埃爾德見了,忍不住捧腹大笑指著他說道:“對對對,我們說的就是這個。”
四人一路說說笑笑,忽然,馬車猛地一停,大仲馬一時沒刹住,直接將埃爾德壓在了身子底下。
埃爾德被壓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咆哮道:“胖子!你給我快起來!”
亞瑟則敲了敲前麵的車窗,衝著車夫問道:“先生,怎麼回事?”
車夫不好意思的脫帽回道:“前麵有點堵,可能要稍微等待一陣子。”
“現在到哪裡了?”
“大理石拱門,您要是趕時間的話,也可以在這裡下車。我看四位先生體格都還可以,車上這點行李,你們拎到蘭開斯特門應該沒什麼問題。”
亞瑟將腦袋伸出去看了一眼,果然前麵已經排起了長龍。
他歎了口氣,衝著哥幾個開口道:“行了,咱們就在這裡下車吧。剩下的路,咱們走過去,也算是鍛煉鍛煉身體。”
四人打開車門,將行李從車廂上取下。
他們剛剛卸好了東西,亞瑟的耳邊便傳出了一陣慷慨激昂的演講聲。
他扭頭一看,隔著護欄的街對麵海德公園裡,正站著一個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年輕人,他正衝著台下的聽眾們發表熱情洋溢的演講。
隻不過可惜的是,與他卓越的演講才華相比,他的聽眾顯得寥寥無幾。
“我不管什麼黨不黨,我是沒有黨的依靠,獨立的站在這裡!但與此同時,我也是保守黨,我主張保守我們製度中一切好的。此外,我同樣是激進黨,激進的要求革除我們製度中一切壞的!先生們,女士們,請投票給我,投票給我就是投票給大不列顛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