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
倫敦下了一整夜的雨,直到拂曉時分依舊沒有停。
亞瑟住所的窗戶玻璃上,到處都是粘連雨水留過的痕跡。
阿加雷斯坐在窗戶邊,望著天邊烏雲縫隙裡掙紮著想要起身的太陽,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手裡捏著一張小紙條,那是昨天法拉第交給亞瑟的氣體研究所地址。
法拉第的話語似乎就在紅魔鬼的耳邊回響。
“氣體研究所原建於克裡夫頓,1828年國王學院成立後,便被合並進了國王學院的下屬教學醫院聖托馬斯醫院。其地址位於泰晤士河南岸的薩瑟克區,貝西默路10號。”
窗台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阿加雷斯的手指也隨之起舞,叮叮當當的敲打著窗框邊緣,二者和鳴彙聚,仿佛在奏響一首不知道姓名亦聽不出喜樂的交響曲。
他緩緩的合上眼皮,嘴裡哼唱著安眠的歌聲,充滿魔幻的旋律縈繞在房間的每一處角落,似乎想要這片世界都隨著這歌聲陷入永不蘇醒的寧靜。
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而阿加雷斯的歌聲卻漸漸小了。
他睜開眼睛,猛然發現亞瑟不知何時已經起了床,他就坐在窗戶邊的桌前,靜靜的盯著這場幾乎要將倫敦城都化作茫茫海洋的大雨。
“起的這麼早?”阿加雷斯嘴裡嘀咕著:“不應該呀,我的曲子……”
“我壓根就沒睡著。”亞瑟手裡捧著冰涼的茶杯:“你在那裡蚊子哼似的唱了大半夜,換了誰來都睡不著。”
“是嗎?”阿加雷斯尷尬一笑:“我還以為你睡著了。一夜沒合眼,不如現在回床上躺一會兒?到了點我叫你起床,現在太陽都還沒升起呢。”
“不必了。”
亞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我一躺到床上就在想,法拉第先生推薦的那個氣體研究所真的能把羅賓治好嗎?雖然那裡可能是整個大不列顛治療肺病最好的研究機構了,但我還是覺得不放心。
畢竟你之前也說了,羅賓的病並不好治,就連你這樣超自然的魔鬼都沒什麼辦法。氣體研究所真的能弄出一份合理的治療方案嗎?”
阿加雷斯聽到這裡,大笑著倚靠在窗戶的邊緣。
“沒錯,那個小女孩兒的病確實很棘手。但並不是連魔鬼都沒辦法,至少我這個魔鬼原本是有辦法的。隻不過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沒辦法使用那個方法。”
“特殊原因?”亞瑟皺眉望向阿加雷斯:“什麼特殊原因?你該不會又是想趁機教唆我去殺人奪魂吧。”
“不不不。”阿加雷斯不屑的搖了搖手指:“亞瑟,我想要教唆你殺人,用不著采取這樣的方法。
那些普通人的靈魂,於我而言,稱不上有多刺激。正如這個世界一樣,人有三六九等,靈魂也有酸澀甘甜。
你不要總把我想的那麼壞,如果我真的隻是貪圖眼前那點利益,就不會等到你這樣的人出現才締結契約。”
亞瑟瞥了他一眼:“放長線,釣大魚?”
阿加雷斯微笑道:“沒錯!越是大魚,它的經驗就越豐富,越容易隱藏在裡麵,越難被釣住。放的線越長,越靠近水池的中心,就越有隱蔽性,大魚就越容易上鉤。”
“可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能救羅賓。”
“為什麼?”
阿加雷斯的話語中意味難明:“因為這裡說到底是人的世界,如果有靈魂落到了魔鬼手裡,那肯定是因為有人和魔鬼做了交易。如果有靈魂得到救贖,那也是因為人的關係。
亞瑟,你要知道,想殺人很容易,但要救人卻很難,這是亙古不變的定理,從所羅門王那時起,這就是一條鐵律。”
亞瑟捧著茶杯望著他:“所以你這是讓我相信科學?一個魔鬼,讓我相信科學,垂垂掙紮的死者,卻隻能指望上帝。這個世界,確實太荒唐了。”
以往阿加雷斯聽到這種話,肯定會從窗沿上氣急蹦起,但不知為何,今天他卻一反常態的平靜。
紅魔鬼打開窗戶,讓外麵的冷風灌了進來,冰涼的雨水灑在亞瑟的睡衣上,凍得他連聲罵道。
“阿加雷斯,我今天又是哪裡得罪你了?快把窗戶關上!雖然現在已經六月了,但清晨下雨的時候,這兒依然冷的不像話。你也知道的,倫敦的這個鬼天氣!”
但阿加雷斯就好像沒聽見亞瑟的話,他莫名開口道。
“亞瑟,你知道嗎?做上帝沒你們這些凡人想的那麼舒服。上帝並不總住在天堂裡,甚至他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地獄。”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沒什麼,我說今天這雨下成這樣,還怎麼去氣體研究所?
道路上全是汙水,哪裡都是一片泥濘,你不是新買了雙靴子嗎?
那雙嶄新的,漂亮的,一塵不染的馬靴。
我保證,你隻要敢在今天出門,你那雙靴子肯定會被毀的不成人形。
你聽我的,今天就彆出門了。
你今天哪兒也彆去,就在區警署的辦公室裡坐著,咱們喝點茶看看報。
中午呢,再約上你那個不著調的朋友,還有那個達爾文,咱們好好的談一談關於猴子的問題……
蘇格蘭場的失蹤案件你也彆管了,安全平穩的渡過這段時間,你很快就會再次得到升遷,之後呢,咱們就可以一步步的向著更高處攀登。
那裡有數不儘的靈魂,還有看不完的美人,財富、地位、權力,你想要的所有東西都在那裡。”
亞瑟聽到這裡,眉頭忽然皺緊,他的腰板漸漸挺直,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生硬。
“阿加雷斯。”
紅魔鬼十指交叉,眼神四處躲閃:“你有什麼問題?”
“我提出問題,你都不問我要靈魂了,這確實不像是你。你瞞著我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亞瑟!”紅魔鬼忽然怒道:“我說過,有的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你沒有知道的能力!”
亞瑟深吸了一口氣,他從阿加雷斯的手中奪過紙條,那行地址被他死死地捏在手裡,就仿佛刻在了他的掌心。
亞瑟的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紅魔鬼,死一般的沉默後,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穿上警服戴上手套,猶豫了片刻後,又握住了那柄掛在床頭的警官刀。
阿加雷斯見狀,趕忙出聲製止道:“亞瑟,你今天哪兒也不能去!”
亞瑟回頭看了紅魔鬼一眼,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表情。
“阿加雷斯,孩子害怕黑暗,這情有可原,也並不可怕。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成人害怕光明。”
語罷,他撂下一臉怒氣的紅魔鬼,打開門,踩著馬靴,邁著沉重的步伐奔下樓梯。
阿加雷斯見狀,紅魔鬼怒火中燒。
他大聲罵道:“亞瑟,你會受不了的,你這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