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直挺立的深藍高領燕尾服,璀璨如星辰般的巴斯三星肩章,一塵不染的白手套,修長貼身的無暇長褲,光亮的銀質扣帶,再加上一柄懸掛於腰間的趁手警官刀。
亞瑟用手沾了些水,一絲不苟的將頭發背到了腦後。
直到確定一切毫無瑕疵後,他終於戴上了那頂帶有大倫敦警察廳徽記,象征著蘇格蘭場警察的圓頂高帽。
他望著鏡子中的自己,他又變回了熟悉的模樣。
僅僅三天的時間,卻讓他恍如隔世。
他凝視著鏡子中的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緩緩抬起手敬了個禮。
阿加雷斯的聲音幽幽響起:“倫敦大都會警察隊東倫敦大區格林威治警區警督,亞瑟·黑斯廷斯,嘖嘖嘖……”
亞瑟整了整衣領:“阿加雷斯,你這話怎麼聽起來酸溜溜的。我隻不過就是一個小警督,管理4個警察分署而已。哪裡比得上你這位統率31個惡魔軍團的地獄公爵呢?”
“喔……”阿加雷斯捂著嘴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的麾下一個小雜毛都沒有,所以我在地獄說話沒分量,而您這位警督起碼可以掌管4個巡區內的生殺大權。”
亞瑟盯著他看了一眼,他總覺得這家夥最近說話陰陽怪氣的。
阿加雷斯靠在牆邊打量著亞瑟的新造型:“亞瑟,雖然我討厭你披著這身皮,但你還彆說,瞧瞧你這副打扮,看起來還真是越來越像個好人了。”
亞瑟道:“阿加雷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魔鬼的語境裡,好人這個單詞好像並非什麼佳辭美句吧?”
阿加雷斯咧著嘴嘿嘿笑了兩聲:“好人雖然不是什麼優美的形容詞,但我確實是在誇獎你啊!亞瑟,你難道沒聽說過那句話嗎?
最高級的獵手,往往會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你能像個好人,對我的靈魂收割大計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亞瑟鬆了鬆因為長時間緊繃而酸痛的肩膀,開口道:“是嗎?我聽到的怎麼和你不一樣呢。我隻聽說過: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
“亞瑟,你在說什麼鬼話。我怎麼都聽不懂呢?咱們倆現在可是穿一條褲子的,你就不能對我坦誠一點嗎?”
亞瑟輕輕搖了搖頭:“如果隻有一條褲子的話,我情願讓咱們當中的一個人穿,而另外一個人則光著屁股。”
“為什麼?”
亞瑟淡定的回道:“因為如果兩個人穿同一條褲子,那我們倆各自想要遮擋的東西,可就都露在外麵了。”
阿加雷斯聽了這話,先是低頭瞅了瞅自己的,又抬頭看了看亞瑟的,這才拖長語梢,來了一句。
“妙啊!但是,亞瑟,如果真有一條褲子的話,還是先給你穿上吧。因為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快要露出來了?”
亞瑟聽到這裡,忽的一怔。
他一拍腦袋,低聲罵了一句:“該死!我都差點把威洛克斯的事情忘了。”
他轉過身邁著大步子向外走去。
阿加雷斯問道:“你乾什麼去?”
“廢話,當然是逃跑了。這一趟蘇格蘭場來的也不算虧,最起碼掙了一套新衣服。阿加雷斯,咱們美洲見。”
亞瑟攥緊門把手,但還沒等拉開門,便聽到耳邊響起了阿加雷斯的咆哮聲。
“亞瑟!!!”
亞瑟皺著眉頭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你搞什麼鬼?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
“你能不能凡事不要都表現的這麼有行動力?說跑就跑,你現在可是警督!你怕什麼呢?誰想整你,你就弄死誰!”
“警督怎麼了?阿加雷斯,這裡不是地獄,至少不是你待過的那個。我們這兒殺人是重罪,偷個五先令都可能判死刑的地方,你還覺得殺人是件小事?你這個外來戶在這種事上,要尊重我們本地人的意見。”
阿加雷斯聞言氣的七竅生煙:“嘿!亞瑟,你他媽的!你小子還在和我演戲是不是?我看你乾脆彆當警察了,去做劇場演員可比你做警察有前途多了!”
亞瑟微微挑起眉頭:“你這意思是說,你會幫我?”
阿加雷斯冷哼一聲:“當然。不過嘛……”
紅魔鬼靠在桌麵上,他雙手交叉拖住下巴,露出了想吃人的微笑:“咱們得談談價格。”
亞瑟想了想,掙紮著衝他豎起了五根手指。
阿加雷斯驚喜道:“五條靈魂?!”
“不,五磅。”亞瑟為難道:“我還得留下另外五磅,萬一你失敗了,我還得坐船呢。”
“亞瑟!你他媽的能不能把坐船的事情給忘了!我辦事你都不放心嗎?!”
紅魔鬼已經歇斯底裡了:“老子就沒見過你這樣和魔鬼討價還價的!為了救你那些窮朋友,你什麼都敢做。怎麼到了老子這裡,要你點東西就這麼費勁呢?他媽的,依我看,應該把耶穌從十字架上取下來,把你釘在上麵!”
亞瑟對於紅魔鬼的憤怒也很無奈:“阿加雷斯,五磅真的不少了,五磅就是一百先令,一千兩百便士,如果《血腥法案》不修訂的話,這錢都夠死二十個人的了。”
“那你就去把那二十個人的命買下來,老子沒有自己購物的習慣!你們這裡有奴隸嗎?你去買兩個給我也行!”
“阿加雷斯,你真是沉睡太久,睡得都有點迷糊了。大不列顛早在1807年就禁止販奴了,如果販奴被抓到,一個奴隸就要罰一百磅的!”
“那如果我就是想要奴隸呢?”
亞瑟聳了聳肩:“那你還是得留五英鎊給我坐船,奴隸在北美殖民地有的是。”
“你能不能不要惦記你那個破船了!該死,你小子就隻有麵對我的時候,精明的像是一條狐狸。
你知道嗎?你都被那個羅伯特·皮爾利用成了什麼樣了?
他用你的事跡替《天主教解放法案》打掩護,分散大眾的注意力。
還順帶著推動他一直堅持的廢除《血腥法案》運動。
而你,居然對此一點反應沒有!”
亞瑟無奈的歎了口氣:“阿加雷斯,你是魔鬼,可以不在乎現實。但我不一樣,我必須要考慮到這些事。
更何況,你不是都說了嗎?我現在也成了蘇格蘭場的警督了,我在倫敦說話比你都好使。
血腥法案要修訂了,天主教解放法案也通過了,我不能想到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至於皮爾爵士……
這個年頭,事情的發展能有好的結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實在無法苛責實施者在行為過程中是否存在不當行為。利用也就利用了吧,最起碼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
阿加雷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警督?你不是都打算坐船跑路了嗎?”
亞瑟見他這回氣的不輕,隻得好言相勸道:“人活著就行,職位什麼的總能再乾回來的。”
“你他媽的還真準備跑?”
“不然呢?”
阿加雷斯深吸一口氣,他的鼻息之間全是閃閃發光的火星子。
自從和亞瑟簽訂契約後,他感覺自己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好了。
阿加雷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小混蛋,把坐船的心思收一收吧。你是不會有事的。”
亞瑟有些不理解:“為什麼?”
“因為有人比你更想要威洛克斯死。亞瑟,警長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你這個警督也一樣。
對於有的人來說,隻要你擋了他的路,他總會想辦法弄死你的。
在倫敦,死在街頭的流浪漢和乞丐很少嗎?在泰晤士河上,你難道沒看見過浮屍嗎?”
亞瑟的表情起了些變化,他看著阿加雷斯:“你好像知道很多東西。”
“那當然,彆忘了我是吃哪碗飯的,我可以破解世界上的所有謎題。”
阿加雷斯意味深長道:“亞瑟,你很愛惜生命。但是你也看到了,對於那些曾經訂立《血腥法典》的人來說,一條命也不過才值五先令而已……”
……
就在亞瑟和阿加雷斯的腦袋上,更衣室的上一層,是一間裝飾華麗的辦公室。
一個與亞瑟同樣穿著警察製服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工作。
咚咚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一個作風乾練的警察來到中年人麵前敬了個禮,隨後俯下身子在他的耳邊低語。
“警司,威洛克斯的屍體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