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滿門忠烈,長街上送喪的百姓接踵而至。
年芳十六的宋同初穿著喪服,麵容沉靜。
看著灰蒙蒙的天,將手中紙錢高高揚起。
‘父親、兄長,你們安息!重活一回,既然再無顧忌,那我便送更多該死之人為你們陪葬!’
當今陛下跟鎮國公情同手足,悲痛不已。
特命太子殿下,親自送來了鎮國公府的撫恤金,還給了國公府女眷諸多賞賜。
隻是喪禮結束當晚,宋懷姝幾人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門來。
“長姐,知道你不舍得我們,但突逢大難,我母親留在府裡也是難捱,我準備帶她一起回外祖家。”
宋同初自他們進門就低垂著眼皮,正眼都沒瞧他們一眼。
此刻聞言,唇角勾起,譏諷出聲:
“怎麼,叔叔們屍骨未寒,這是一日都不想給他們守了嗎?”
此話一出,宋懷姝眉頭一皺。
畢竟在她心中,自己重生回來,不論是見識還是智謀,都遠在十六歲的宋同初之上。
幾乎是不加思索道:
“你不是有打算將國公府交還給公家嗎?與其到時候跟你留宿街頭,還不如早做打算。
我父親最是珍愛我母親,他在天之靈不會忍心看著我母親受罪。”
說著她平靜看向宋同初,隻想在她臉上看到驚慌和疑惑。
卻沒想到什麼都沒捕捉到不說,反被她嘴角的淺笑激的心頭一怒。
“哦?二妹是如何知道,我要將國公府讓出去?”
“自然是…自然是猜到了長姐的打算,如果將國公府交還,便可以在陛下麵前搏名聲,還能顯得我國公府楚楚可憐博取京中各家的同情!”
宋同初聽著堂妹侃侃而談,還帶著一副洞悉全局的自得,心中冷笑不止。
前世她為了給宋家留後,為了眼前這些人的背後母族,對皇帝的報複隻點到為止。
廢了太子,毀了他多年培養的嫡長子,暗中扶持最不受寵的皇子上位,便收手了。
所以在這些弟妹眼中,仇敵隻有那幾個文公大臣。
可但凡有腦子的都知道,亂世之下,鎮守邊疆的大吏。
沒有陛下首肯,又怎麼會因為幾個文臣無關痛癢的迫害,就滿門死傷過半呢?
之所以沒滅門,也不過是時機還不成熟罷了!
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這幾人眼中,不過是博取同情和示弱。
“沒想到,二妹不過十四歲,就看得這般通透了。你們幾個呢,也要把母親帶回去嗎?”
宋同初環視了幾人一圈,見他們顯然是早就協商一致,準備按照他們自己的意願過餘生。
“也好!沒想到你們一夜之間全都長大懂事了。既然如此長姐日後便不再插手,你們自便吧。”
前世宋同初怕他們遭遇鎮國公政敵迫害,所以一直堅持將幾個弟妹們放在身邊。
連他們的親生母親來尋,她都不放手。
對於她今日的反常,宋懷姝幾人肯定也發覺了。
可以他們現在的自信,定會歸結到是他們自己的轉變,才導致了她的改變。
見他們依舊端坐,欲言又止,宋同初也不催促。
隻神色如常,接過嬤嬤準備的麻姑飲淺啜。
果然還是宋懷姝更加沉不住氣,輕皺眉頭淡淡道:
“長姐,日後鎮國公府交還了,我們也會長期住在外祖家,那是不是該將家產以及這次陛下賞賜的……”
不等她將話說完,宋同初重重將杯盞放下,抬眸凝視著她的眼睛:
“二妹這是要分家?還是說,你們日後隨著母親各自歸家,就不再做宋家人了?”
宋懷姝一怔,比她更激動的宋明澈聞言,騰的一下跳了起來。
“長姐休要胡說!我們是說分家財,並不是分家!而且,我乃鎮國公府宋家唯一的男丁!日後光耀門楣隻能靠我!”
他這話氣勢洶洶,卻讓宋同初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可一旁候著的下人卻是大驚。
怎麼今日這幾個小姐、公子如此對大小姐?
怎麼一夜之間,他們眼中就沒了長幼之分?
宋同初絲毫不在意,隻輕聲吩咐管家將賬冊全部搬出。
這些她剛歸來那日,就已經叫他們備好,等的便是此時。
前世她為這幾人遮風擋雨、身先士卒。
一點醃臢陰謀都不讓他們知曉,可今生不可能了。
等管家領著人將賬冊搬來,當眾清點核對了一番,幾人眼中明顯都閃過一絲失望。
他們原本以為,宋家傳承數代必定是家底豐厚。
卻竟然不及他們猜想的一成。
不過不要緊,能及時將這些分割,也好過落入宋同初之手,讓她中飽私囊揮霍一空!
宋同初如何猜不到他們所想,揮退所有下人後,她直言道:
“幾十年前,一次大戰之中,祖父落單被追殺,幸得幾個江湖人士搭救。
其後他便跟那幾人結拜,而那些人的後人親朋一直追隨我們宋家,這事你們知曉吧?”
想不到宋同初為何會在此刻提及那事。
幾人交換了個眼神,淡淡點頭。
便聽她繼續說道:
“這些人追隨宋家上陣殺敵,此次也是損失慘重,可因為沒有被登記在編,所以公家並沒有下撥撫恤。
但我們宋家卻是有一本自己的賬目,對於他們的犧牲,這幾十年來,都是宋家承擔,你們也有耳聞吧?”
這些事宋懷姝幾個就算聽過也不甚在意。
但宋明澈卻是知道的,他眉頭緊皺不耐道:
“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如蛀蟲一般依附宋家,早就該驅趕!長姐該不是還想在他們身上花錢吧?”
宋同初聽他如此說道,眸色冰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們出身不顯,沒有你這國公府公子高貴,但一樣的上陣殺敵浴血奮戰,正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才有你的歲月靜好!
今日這話,若是個其他孩童所言,隻當他無知年幼,可你堂堂將門之後,說出這話簡直蠢鈍愚昧!”
宋同初聲音不重,語速緩慢,卻字字珠璣,落在幾人耳中如驚雷。
頓時就讓宋明澈麵色漲紅,心頭一顫,幾乎是本能道:
“長姐勿怪,我隻是一時……”
“不必多言,這事我一力承擔,哪怕你們心生一絲怨懟,也是對他們的侮辱!對他們後代的侮辱!”
宋明澈一愣,雙拳緊握卻沒再言語。
隻是隨後,在宋同初的安排下,青陽老家的族老竟被請了進來。
便聽到宋同初語氣尋常道:
“這些家產,可以分,但是宋家人丁稀少,家是不能分的。怕外人誤會,你們就簽字按手印,我們永遠是一家人,名字永遠都在族譜上。”
幾人交換了個眼神,不明白她為何多此一舉。
但本來他們也沒想過分家,更不可能將自己名字從族譜上劃走。
“我們當然一生一世,都是宋家人!”
見這幾人一臉平靜,在族老的見證下做完一切。
宋同初卻覺得心中大定。
這幾人雖不清楚自己前世究竟做了多少事,但以防以後他們反應過來,會壞她謀劃。
畢竟沒了這些累贅和顧忌,日後她就能放開手腳乾些‘誅九族’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