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孽毒環境？
羅南心頭第一時間跳出的這個本能但又沒意義的想法，很快就做出修正：如果底下是“夢神孽”，也不奇怪。
是的，“孽毒”是障礙也是答案。
可惜目前羅南很難再沉降，親手去觸及真實。
猜“夢神孽”在這兒和“夢神孽”確實在這兒，兩邊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他隻能在真實的邊緣，隔著洶湧翻騰的血光，做一個過於簡單直白的推理。過往在“中繼站”“測驗時空”的特殊經曆且不提，隻看從“新·野火”這個生命漫長的上載者記憶中扒拉出來的關鍵信息：
除了含光星係，宇宙中再沒有其他任何一處遭受孽毒汙染的星域。
在這個前提下，在任何一個區域發現孽毒，哪怕是諸天神明，也隻會認為，必與含光星係那邊有直接間接的聯係。
至於如何聯係，羅南沒有看到答案，隻能從這一片虛空演化中溯源尋蹤。
以前不可能，要知感知即侵犯，羅南瘋了才主動去碰觸“孽毒”，早先在地球上鋪開的“凝水環版本靈魂披風”下場就是前車之鑒。
可現在情況又有不同。
因為在這一方時空，有“日輪絕獄（赤輪暗麵）”。
可能是湛和之主與執孽的終極互鎖，將規則和秩序之力運化到了極致，“日輪絕獄”對大破滅、大錯亂、大汙濁的孽毒，也有堪稱克製的滅殺效果，感覺比含光星係那邊的“璿晶陣列”更為強勁。“霧氣迷宮”和“內地球”上幾乎無處不在的“第三類汙染物”，基本可以確認，就是孽毒被磨滅降解的產物。
以前羅南還很奇怪，就算“日輪絕獄”可以殺滅孽毒，可要造成這種“無處不在”的規模，那種份量從何而來，也由此考慮“含光星係”與“日輪絕獄”的時空關係。
現在倒好，又有了一個新答案：近在咫尺！
問題是，真的近麼？
想象和推理，終究無法替代現實，羅南不想做輕率判斷。
那麼，就再觀察觀察。
這一方時空有“日輪絕獄”，最重要的是，羅南可以利用“大日鎖鏈”架構，映射借用“日輪絕獄”力量。如此一來，羅南便可以有限地放出精神感應，窺見這一片“孽毒之海”的細節。哪怕被部分腐蝕感染，後麵也可以阻止滲透，並緩慢恢複……
可以的。
羅南基本定下方略，心思卻有些飄忽：“日輪絕獄（赤輪暗麵）”的規則秩序力量是如此強大，如果“暗麵”的力量可以翻轉過去，當年含光星係的命運是否可以改變？
也許……會更糟吧。
怎麼也算半個曆史研究員的羅南，加上“新·野火”貢獻的常識，越是琢磨，越能明白：當天淵主宰那位古神隕落，湛和之主背上了殺師之名，偏偏還有傳說，祂手裡握有“天淵靈網”的終極密鑰……
種種條件聚合在一起，天淵帝國的衰落是注定的，隻是大部分人想不到，會以這樣一個突然、慘烈、又影響深遠的方式。
某種意義上，孽毒汙染可以說是延緩天淵帝國滅亡的屏障。
終止“測驗時空”進程的操作，多少還是擾亂心緒，羅南花了些時間控製情緒念頭，才開始初步嘗試。
他所在的位置算是孽毒侵蝕汙染和“日輪絕獄”反向磨滅的平衡點。在這裡，羅南不至於被瞬間侵蝕，無可挽回；但血光之下的細節一概不知，隻覺得破爛神明披風都變得更破爛了，“法則勾線”亦是扭曲崩解，再往更深層去，孽毒汙染隻有更加恐怖。
這樣恐怖的“孽毒之海”，真不知道是怎麼承載、編織的。
應該有更深層的運轉機理吧……能察覺到這個，就很好。
羅南無法用“法則勾線”“破爛神明披風”的結構去判斷，但借助“日輪絕獄”力量，淵區之上的“星空”永固構形，尤其是“大日鎖鏈”架構，現在的暗赤新星與無形鎖鏈，還有調整的餘地。
也許可以再趨近些。
還有，以前在“測驗時空”都可以應用的手段，在這兒沒道理不行。
羅南想到了“大通意”，孽毒汙染區域，難有正常生靈，可像“夢神孽”這種特殊的存在物，終歸還是有反應的。在“測驗時空”，羅南就有類似的經驗。
就是要注意，彆搞太狠——可以用“接收器”，絕不要用“發射塔”。
上次那一記錘擊，使破爛神明披風為之呼應、整合，差點兒讓武皇陛下翻臉，羅南也是記憶猶新。以他當下認知，對那時情況也有了新看法：“大通意”這種力量，有古神之威能，不需要以淵區、極域為軸，便能直接作用、穿透“物質層”“過渡層”“法則層”，以其特殊規則和秩序力量，激起了破爛神明披風本身規則的反作用。
當時整個世界相對於他的飄蕩、位移，正是“夢神孽”力量深度作用於這一方時空的體現。是在原有時空的基礎上，映射出了一個世界，而且很可能抹去了真實世界、映射世界的虛實邊際，就如當下的“雲端世界”：
物質的雲端世界是真的？
夢境的雲端世界是真的？
如果前者為真，為什麼孽毒之海不在其中？
如果後者為真，為什麼要以入夢狀態進入？
就這樣，“夢神孽”的力量將真實與夢境揉爛了，再混化在一起。
這正是當年“幻魘之主”最讓人恐懼、憎惡的手段。
單純應對或許有很多辦法，可要讓已被這種手段揉爛了的真實與夢境重歸於應有之位，至少賦予其中無辜的生靈在“真實宇宙”應有的存在權利，目前羅南隻想到一種可能，也是他要走“信仰成神”路線的又一個重要原因，甚至是最根本的理由：
徹底掌握破爛神明披風，走“幻魘之主”的路途，借殼上市，才能將這種“剝奪或賦予存在權利”的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
無論如何，羅南都要拿住、拿穩，不可假手於他人。
羅南又一次神思縹緲，卻不耽擱他運使“大通意”。
“內地球”這邊，羅南本體已經實現了“大通意”永久固化，隻要他在這裡，“發射塔”這種“主動雷達”另說，反正“接收器”一直不停地接收、解析周邊時空的信息。夢境與現實的屏障多少會造成一些影響，可隨著羅南對“雲端世界”真實虛幻雜糅的本質理解深入，便會自然調整適應。
這片承載“孽毒之海”的虛空輪廓，就像是筆尖隔著多層紙張的淺淡留痕。
信息便如鉛灰，收集漸厚，吹落紙上，那些痕跡便淺淺顯露出來。
這決不單純是視覺效果，時空留痕也好，孽毒本身也罷，都是多重信息、規則、秩序的綜合，隻是遭遇汙染，格外扭曲錯位。羅南這邊隻要有一個相對完整、清晰的信息收集和解析框架，然後等待逐步歸攏沉澱就好。
這類框架，羅南當然是有的。
便在這一刻，淵區之上的鋪開“星空”固化構形裡，頗有些格格不入的月輪，亦即“鏡鑒”的映射，已經有了反應，更確切地講，是“鏡鑒”和“淵照”機關都有了感應。
“鏡鑒”發現了深埋在孽毒之海中的曆史脈絡，需要收集信息，對最根本的《人神關係簡史》文稿進行調整；至於“淵照”機關，就更複雜一些。
外接神經元那邊的信息又一次突破虛實屏障，顯現在羅南這裡。
“虛腦”a主界麵，“外空間飛艦”和“外骨骼裝甲”兩顆衛星盤轉偏移，讓了個位置，使得一顆清晰完整的頭顱從陰影中繞行出來，成為繞行的第三顆衛星。這玩意兒平常看不到，羅南也不想看到，可這時候，它嚴肅陰鬱的空洞眼睛直視過來，仿佛是提醒：
注意，非常重要的發現！
這時候愈發覺得，你這個等級觀念入腦入心的老頑固特彆討厭。
對，說的就是你：梁廬！
羅南抽了記嘴角，卻是聽到葵姨的提示音：“動態時空地圖更新完畢。”
又更新……也該更新。
仿佛宏闊星圖的景象呈現，有不太穩定的擺蕩。忽而是半明半暗的虛空，忽而是密集耀眼的星團，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卻是以“半明半暗”虛空為中心，展現出“內外地球”分劃的格局。
隻是這次，“內外地球”微光與幽暗的中間線上，增加了一個新點位。點位所在區域非常模糊，看不清細部，其標識還是一個抽象符號，有點眼熟，感覺像是古代文人的花押，自有法度，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能找到匹配的字庫嗎？
羅南下意識吐槽了梁廬一句，“頭骨衛星”冷漠以對。
看這法度，可能是哪組“禮祭古字”專有名詞的二維化？
羅南一邊猜測，一邊循著過往的經驗去看邊上的標識列表，確實又增加了一行，現在已經是十三個了。可是，列表上並沒有用來標注的文字。
之前羅南倒也遇見過類似情況，就是增補“朽骨星”碎片時。這處空白應該可以編輯的。
可那時候羅南是知道怎麼回事，現在這個……
“淵照”機關的變化不止於此，羅南不想在這上麵耗費心思，就在上麵用天淵通用語錄入了“夢神孽”這個詞兒，但在後麵打了個問號。
搞這些操作的時候，淵區“星空”之中，“月輪”又變灰了，證明“淵照”機關內部封裝的邏輯界時空泡出現了變化——眼前的“孽毒之海”與那裡的“星空殘局”分明存在一些呼應，以至於裡麵的某個“囚徒”複蘇進程都有加速。
是的，就是屠格。
那家夥也可以作為“吸附鉛粉”的痕跡框架？
對此，羅南倒是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