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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工具人(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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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問題,也是領導問詢,梅洙下意識揉動自家眼袋,暴露出血絲密布的混濁眼球:“最近那兩方都相對低調,‘失落之國’基本上不在城裡活動,幾次有規模的儀式,越辦越遠;巨木財團那邊,我們也沒有特彆清晰的線索……”

“不,肯定有。”唐立隨口回應,“老子吃他們的宴請,出了門就差點兒被炸碎了,他們怎麼都要給一個交代。”

“巨木財團還找咱們要交代呢。”

這話也隻有彭揚敢說,不過剛開了個頭,安薩就在旁邊戳他一記。

唐立又笑起來:“這我知道。東八二四區銀白劍塔倒了,一時半會兒立不起來,臨時監控設備又因為‘叛執政’他們在海上折騰,多方調動,很不湊手。巨木財團就想憑借著十二大區這邊的低緯度發射場優勢,爭取設備生產訂單,快速入軌,結果因為和‘失落之國’那檔子事兒落了嫌疑,程序上被卡了,是不是?”

前因後果,一大段話,唐立不緊不慢說著,視線則是環顧病房,等他講完,也將所有人的反應儘收眼底——更確切地講,是將壓力儘數壓到各人心底。

病房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唐立就點了點彭揚:“從前天上午到現在,這樣的表述我聽了兩遍。大區中心盧處長講一遍、巨木財團差點兒要我命的宴請上又一遍……彭總,你要再講,就是第三遍了。”

彭揚隻能尷尬發笑。

唐立將杯中水一口飲儘,卻像是喝高度酒那樣哈出一口氣:“他們在東八二十四區沒給出交代,我倒想看看,等到了東七二五區,又是個什麼情況。”

這不是去等,而是去找茬吧!

要說巨木財團在十二大區的影響力,絕對是第一檔的,關係高來高去,也不一定非要卡死在唐立這裡。可當下特殊時期,又是那樣的核心設備,一旦落了嫌疑,那些“高來高去”的關係,真不一定樂意為巨木財團承擔不應有的風險。

畢竟,誰也不想核彈洗地不是?

突然之間,大家發現,唐立某種程度上還真的卡住了巨木財團的咽喉,至少在這訂單上是這樣。

話又說回來,家大業大的巨木財團,不可能因為區區一個訂單就營養不良死掉。倒是唐立,若非要卡死這個環扣,和巨木財團的仇怨就結在骨子裡了。

人們不由麵麵相覷,所以這位在內務局的時候,和巨木財團的大筆合作,全是委曲求全的結果?

唐立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繼續道:“鄒總監過來探望的時候,我專門和他做了溝通彙報。‘夢境世界’這個高能事件,出現的時間節點高度敏感,又涉及黑日教派、失落之國、美德協會等多具非法組織,想要處置妥當,必須整合近期與這些勢力相關的多條線索,積極串並案件,比如驃幫總部、郭家大宅這些,尋找交叉點、共同點。

“可這樣一來,線索更加繁雜,千頭萬緒,就要有更廣闊的視角,更專業的指導力量……所以鄒總的意思,仍然是按照上次處置‘a類人員’和‘血月鉤’連續異常反應的成功經驗,委派專家團隊,指導分區中心工作。”

不管是誰,身在分區中心,注定了聽到“督導組”“專家團”之類,就不免皺眉頭。

安薩想想即將複雜起來的賬目,就有些呲牙咧嘴:“大區中心要派誰來?”

“一事不煩二主,仍然是由運行處盧洋處長領銜。”說著,唐立又看向梅洙,“老梅,梅總,你和盧處是老關係,和上回一樣,聯係工作你要擔起來。”

病房裡的氛圍瞬是變得更加微妙。

自唐立到東七二五區高能中心以來,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提過“老梅”這個稱呼。

這是學鄒明總監的吧……什麼意思?

唐立不管彆人怎麼想,繼續道:“不管怎麼串並,怎麼指導,‘夢境遊戲’就是這一係列工作的主軸。鄒總也說了,這是我們首報的案件,也是目前多個同類事件中,進度最深入的。必須要保持這個優勢,現實裡案件要處置得當,夢境裡也不能落下。”

他轉而看向朗金:“你那邊怎麼樣?”

朗金當即回應:“從‘限製任務場景’出來後,目前還沒有特彆明顯的變化。現在‘夢境遊戲’大地圖裡,真正覺醒的人很少,行事趨向卻不相同,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脈絡。倒是有一些人,應該是利用‘夢境’的便利,探測政府部門的管製方式和能力極限。也就是從‘夢境’中尋找破綻,最後很可能會應用到現實層麵。”

唐立微微點頭。

旁邊梅洙輕聲補充:“從目前反饋來看,‘夢境遊戲’的仿真能力令人咋舌。對自然界、對社會麵都做到了基本還原,包括技術層麵。這很荒誕,可這也代表,以前需要填人命的事情,在‘夢境遊戲’代價便有等於無,多做幾回就是了……”

彭揚跟了一句:“而且還是7倍速。”

梅洙點頭:“是這個意思,我們這邊暫時還好一些,智管中心那裡應該會比較頭疼。”

“智械非法改造啊。”唐立聽得笑起來。

梅洙歎了口氣:“聽到消息,說是智管中心限製措施也要出來了,可能會ota新功能,不定時掃描腦波,一旦載體即將進入夢境,就會給出刺激,要麼驚醒,要麼加速進入深度睡眠,跳過夢境環節。”

“這也可以?”

“目前還在實驗階段,而且有些人智械改造不匹配這一功能,還有的是非法改造……這都不好講。”

“那就再觀察吧。對了,朗金你們有空,也把我扯進去啊,我倒想看看,裡麵具體是怎麼個情況。”

朗金想驚訝來著,卻實在表達不出,憋了一秒才道:“可以嗎?”

“要不然呢?處理這種事情,就靠智管中心的ota嗎?嗯,也可以和盧處長、大區中心做溝通,看看有沒有彆的更穩妥的辦法。”唐立隨口說了兩句,又看向梅洙,“梅總,還是那句話,一事不煩二主,你和盧處那邊多聯絡,看看他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去。”

被聯絡的盧處長很惱。

梅洙是老朋友了,交情是實打實的,可對麵電話過來報備行程,並邀請同行的時候,他心裡怎麼都是氣不順,不冷不熱地回應:“我這邊還要整理一些線索、資料,要遲兩天再出發。”

“哦,那行。”

“等等,老梅,鄒總都當麵那麼稱呼你了,就是讓你當個韁繩,彆讓你們唐總太……太激進啊!”

盧洋好不容易把“太跳”兩個字兒強替換下來。

對麵的梅洙卻是低啞而笑:“在老家的時候,唐總還是很穩妥的。東八二四區可能和他犯衝吧,早早離開也好。”

盧洋嗬地一聲笑:“行吧,今天走的話,航班隻有淩晨那班了,你們正在路上?”

“嗯。唐總還要接受一輪檢查和能力測試,比我們晚出發一會兒,到機場再會合。”

“行吧……等等。”盧洋忽然有極大的不安,這是資深官僚麵對非正常情況的敏感,“一起走不行嗎?”

梅洙語氣平和自然:“他要我們先去,如果趕不上航班,第二天再想辦法。”

“趕不上航班是什麼意思?他要想什麼辦法?醫院管什麼能力測試,那是智管中心的活兒!”盧洋本能就覺得大大不妙,“老梅,你給我個準話兒,這特麼是什麼情況?”

“我不清楚。”

“你是老行伍、老專家了,你覺得這個安排正常嗎?”

“他終究還是病人、傷號。”

“我是去探過病的,他龍精虎猛,叫什麼傷號!他拿傷號的身份去折騰是真的!”盧洋越想越危險,氣血上湧,直衝頂門。要說前天與柯偉交流一通,知道了鄒總的意思後,他已經不想管了,任唐立折騰去。可特麼誰想到,病房裡鄒總金口一開,他又成了特派員,發到東七二五區,與唐立形成了某種程度上的綁定。

這是欺負老實人啊!

盧洋真怕唐立乾出什麼出格的事兒,牽連到他,這種恐懼和憤怒,就奔著梅洙去了,他聲音高了八度:“唐立這麼個胡鬨法,你們就不攔著?”

梅洙語氣依舊平靜:“盧處,我們沒看到唐總做什麼,怎麼知道他胡鬨呢?而且,他讓我主動找你聯絡彙報,及時請示,也是想證明工作組和分區中心是有默契的,是貫徹領導意圖的。”

證明個屁!貫徹個毛!

盧洋終究沒有出口臟話,在梅洙這裡碰個軟釘子,他倒是冷靜了些。

好吧,以他資深官僚的經曆,也不得不說,梅洙頂他這一下,至少在大局觀上沒什麼問題。

就算鄒總當麵喊了一聲“老梅”,那意思也隻是讓他看住唐立,不是說讓他取而代之。否則借著這件事兒,讓唐立安心養傷,或另有任用,推梅洙上位,不也是順理成章嗎?要知道,唐立也隻是一個“代總監”而已。

所以,鄒總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讓唐立繼續折騰,將那些隱蔽的線索攪出來,讓當下複雜的局勢變得清楚些。

唐立出事前是這樣,出事後也是如此。

領會了領導的意圖,便知道,唐立任性行事也好,梅洙及時溝通也罷,還真的是維護大局的表現。他們就在領導劃定的圈子裡、舞台上扮演自己的角色,兢兢業業,不偏不失,也沒有……起碼看上去沒有計較後果。

倒是盧洋自己,在大區中心機關工作久了,真當自己是看熱鬨的觀眾,忘了“表演者”和“工具人”的本分。

這樣的覺悟來得很及時,也很痛苦。

盧洋下意識歎了口氣,又有極大的無力感,他身子向後倒,靠在沙發上。

這才發現,他沉默的時候有些過長了。

梅洙沒有催促,耐心等待。

盧洋好不容易提兒力氣,讓語氣變得平緩:“好吧,我知道了。唐總著急離開,我沒法去送,我會和他打個電話再問候一聲。你們在路上也要好好照顧,不能出差錯,咱們東七二五區再見。”

掛斷電話,盧洋麵無表情,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又一個電話撥出去,這次是找他的分管領導李宏象副總監。

非常時期,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那些決意要顛倒乾坤,風雲變色的人物,已經陸陸續續跳出來了;像唐立這樣的不安定分子也在出頭,那就讓那些“大人物”來應付吧。

他隻想在這狗日的世道裡,繼續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按著程序來,就是僅有的一點兒依靠……以及自我安慰。

“要安穩生活,不是看你個人努力,而要看大環境。在一艘已經腐朽漏底,隨時四分五裂的大船上,你自己的房間整理得再乾淨,又有什麼用處?你以為我在說東七二五區……我在說這顆星球,這個世界。”

龍文書的胖大腦袋裡,不時有藤蔓抽離,沒入四季常青的山林中,同時還有其他源頭的枝葉藤條伸過來,按照既定的輪廓替代重組。藤蔓常用常新,他那顆腦袋也通過這種方式,持續往山林深處行進。

東幡麵無表情地跟在旁邊,哪怕罕有人跡的山林中,亦如履平地。

龍文書是個話嘮,好像上輩子沒說過話似的,一路嘴巴不停……唔,他未必用嘴巴說話。

“這個世界是趨向於破敗的,就像我前麵說的那艘船,它行駛在時光長河之中,有著固定的航向……也許固定的隻是‘在時光長河中’這不可改易的狀態。我們很不幸,降生在這行將腐朽的節點上,欲求安穩,又哪能夠?”

東幡依舊毫無表情,隻冷漠回應:“我記得,‘失落之國’的根本教義是講,地球是所謂‘上一紀神國’?所以神國也會腐朽破敗、四分五裂嗎?”

龍文書對答如流:“既曰‘神國’,便非常人所見、所觸、所知、所感之俗物,它如鏡中花、水中月,從虛無中來,往無限中去。也虧得是這一方世界腐朽崩解在即,才會露出些許行跡,為東幡神子你這樣的天命之人所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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