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羅南來說,最現實的也最必要的就是:
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試錯的機會。
“遠方”的善隆大祭司說:人心隻是法理之一枝,觀照人心的手段很多,可窺見真實宇宙物性法則的機會,最是稀缺。前半句,與羅南的認知是相同的;至於後半句所講的“稀缺”機會,應用到地球這一方時空,應用到“開墾團”治下的“外地球”,是怎樣一番模樣,仍是大有可研究之處。
“諸天神國”版本的“三層一區一域”概念,也有很多待研究的細節。
比如,這裡雖然區分了“法則層”“過渡層”“物質層”,可裡麵除了“物質層”以外,“法則層”“過渡層”都沒有獨立存在,都是觀察者、操縱者主觀區劃、約定俗成的概念,又在長期演化、乾涉過程中,以近乎客觀的方式呈現。
在大能者看來,它們都是混化在一起的,“物質層”是根基,其餘的,甚至可以包括淵區極域,都是後天作用的結果,隻通過法理邏輯區分。
相關層麵,認知和能力不到,就觀測不到、觸碰不到。
高下之彆,由此而來。
這時候就看出,從生靈自身的角度講,“過渡層”另一個稱謂、被“諸天神國”否定的“核心層”概念是有道理的:絕大部分生靈,終其一生,也不過隻能在“核心層”和承載這一區劃的“物質層”一小片區域生活,甚至都見不太分明。
到羅南這個層次,也沒有觀照通透。
根據從元居見習祭司夢中獲得的信息,結合羅南自身實際,大概能得出結論:以前他的“純粹觀察”,包括“開發者模式”,大概就是觸碰到“三層一區一域”各一部分,“開發者模式”那“幕布長條”層疊的場景,大概就是這一方時空法則建構概況。
極域不提,地球這一方時空的淵區也沒有任何法度可言。剩下的精神層麵,“內外地球”當下的局麵,都等於是“夢神孽”或“幻魘之主”造作的結果,當然也就體現為祂的“破爛神明披風”。
再往底層去,羅南的感知僅到“物質層”表麵為止。
真實宇宙的物性規則體係,本身藏在紛繁複雜的表象之下,受限於觀察廣度和精度,以及觀察本身帶來的影響,形成了幾乎不可逾越的信息壁壘。直接觀照並獲得相對精準的反饋,幾乎不可能做到。
哪怕是神明,強行去做,就算做到了,頻繁如此,支出和收益也不成正比。
所以,自古以來,起碼是“諸天神國”成氣候以來,觀照真實宇宙“物質層”,都是按照之前框定的模式,借由曆代古神、新神觀察乾涉作用的“通路”,或者乾脆就是總結的法則規律,大致為之。最多就是每隔十個甚至上百個千年,或者出現“宇宙級”特殊變故的時候,花大力氣重新測定物性變化,調整校準。
正因為如此,善隆大祭司才說,在元居那個層次,借用“諸神法眼”才是觀照真實宇宙物性法則的唯一手段,實在是這一整套“觀測模具”,都握在“諸天神國”這個檔次的大能者手中。
“諸神法眼”的話,羅南肯定是不會。
那玩意兒的應用法理,元居見習祭司的夢中給出了清晰答案:需要在淵區立以“神國架構”,匹配對應的觀照手段,使構造、法理同出一脈,借淵區產出的“法則”之力,層層影響“法則層”“過渡層”“物質層”,才能成功。
這純是應用之法,沒有了“神國架構”及其對應的觀測模具,怎麼看都沒可能實現。
單看理論,讓人望而生畏。
可如今,羅南已經是個頂現實的家夥了。
遙望這種看上去暫時難以觸及的領域,他想的是:淵區我能夠到,觀照模式的話,我的“純粹觀察”也還可以。哪怕有點兒山寨的意思,為什麼不試試?
所謂“神國框架”,等而下之,不就是要在淵區搞一個“永固構形”麼?
羅南是沒搞過,可那是沒必要,真要想做,也不困難。
還有,“諸天神國”對應的是“諸神法眼”,到羅南這裡,“絕對觀察”對應的應該就是“格式論”了。其正四麵體及內切外接圓球架構是簡單了點兒,可怎麼說也是天淵帝國推舉的“原初範式”之一,根子上還是很紮實的。
最多再借一下“魔符”的力量。
因陋就簡,試試又不會死人。
於是羅南就試了,一試就成功了,起碼有點兒意思……還有點兒小驚喜。
羅南最初的實驗肯定是在“內地球”,那才是他的領域。
至於“外地球”,羅南擔心在這邊淵區搞事兒,會被“開墾團”的淵區監控係統捕捉到,順手再砸個核彈下來。可之前他在外海專門試驗一番,或許是那“原初範式”結構太簡單,沒什麼波動,也沒有什麼加成,在淵區鋪設完畢後,對麵竟然毫無反應。
最外圍象征“天地格式”的“外接圓”,仿佛與淵區風暴湍流同化,卻又辟出一方狹小空間,穩定又虛緲。倒似“純粹觀察”的特質,反過來刻印在了淵區之上,成了一個不會驚動任何人的“小透明”。
由“烏沉鎖鏈”牽著的“魔符”投影在其中,在“正四麵體”和“內切圓”中來回穿梭盤轉。
就這樣,基本條件便滿足了。
隨著淵區永固構形與“純粹觀察”模式完成配套,最重要的還是羅南有關該領域的認知空白得以填補,真正明確方向,加以運化,虛空中仿佛是有悶雷響起。
連續三聲,由虛而實,由弱而強,隻在羅南感知層麵鳴動,代表著“法則層”“過渡層”“物質層”的感知禁錮次第解開。
尤其是最底層的“物質層”,在這一刻好像崩碎了。
羅南感知所及,萬事萬物都變得“粗糙”起來,那些燈紅酒綠中的名流,無論是大佬官員,還是名媛貴婦,身上仿佛生長出無數的毛刺勾線,還有建築、車輛、船舶,乃至承載它們的大地、海洋,隱隱約約都有勾線從中生發出來,有些彼此打結、彼此吞沒,還有的則投入到無儘虛空之後。
這些“毛刺勾線”與羅南已經熟悉的“開發者模式”下那些大致歸攏的規則幕布、與“祭壇蛛網”鋪設開來的人心網絡充分交織互鎖,甚至還分出主乾側枝雜葉絨毛之類,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複雜……但也勾畫得更為規律,形成了奇妙的整體輪廓。
這可以說是“法則”,是多層多類多維度力量共同乾涉作用路徑的直觀顯化,它們一直存在,共同組成了“法則層”的基本建構。它們與萬事萬物密切聯係,彼此也在聯係,將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織成複雜的網絡。
隻不過,絕大多數人從沒有見過,以後也不會看到。
羅南確認,這些“法則勾線”幾乎都不怎麼完整,唯有精神領域、發自於人心的那部分,與“破爛神明披風”“祭壇蛛網”基本重合或直接作用的,才相對清晰明確,其他的很模糊多變。
它們在暗影中若隱若現,很多都是與“破爛神明披風”“祭壇蛛網”的結構發生“擦撞”後,才能間接感應到,感應也不免有些滯後。
這種觀照效果,遠達不到“諸神法眼”的層次。
可那又怎樣?暫時來說,夠用就好。
羅南體會自家感知維度的擴張、細節的深化,同時居高臨下,統觀全局,嘗試理順。
乾這事兒很吃力,時間長了,羅南在這兒的一縷靈魂投影還好說,承載他的唐立,包括唐立肚子裡的“新·野火”,消耗都是極大。尤其是唐立,好像都有些低血糖的症狀,在高空夜風中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穩。
隨著唐立狀態的起落,他身上、近處這些“法則勾線”也會產生變化。而這些“勾線”及變化本身,相對遠方區域的來說,就相對清晰,清晰到他幾乎可以伸指去勾動,聽這些“勾線”如絲弦般或明亮或暗啞的“鳴響”。
這絲縷鳴響絕對非人耳所能接收,它不是任何實質性的震波,而是“法則層”獨有的表征。
最後勾動那一波,就是羅南驅動唐立,撥動“法則勾線”,看能造成什麼影響……然後,唐立就嗆咳起來,喉嚨裡甚至濺出了血。
他麵無表情,將手邊的香檳一口飲儘,壓住了喉頭血氣。
要乾涉“法則勾線”,就要將自身狀態催化到對應層次,能夠觸碰、影響,並接受對應的反震——唐立隻是輕輕勾動一記,如果要再加把力,那根“法則勾線”不一定怎樣,唐立的軀殼多半要被反震給轟得四分五裂。
如此手段,對形神框架的強度和層次,要求極高。
這也是應有之義。
暫時來說,羅南還用不到這個。
他隻是追溯“法則勾線”的大致走向,描繪輪廓。哪怕若隱若現,也可以憑借自家認知層級和繪畫功底,大致猜度擬合,再嘗試比較,一時玩得不亦樂乎。
這種奇妙的觀照維度,沒個百八十回,新鮮感是褪不掉的。
玩著玩著,他忽有所感,追溯著一段重複多次結構,視線轉向了觥籌交錯的交際區。
在那裡,他又一次看到了唐立的姐姐和所謂“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