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黴素沒提出來,大蒜素倒是提出來了,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再不用的話,老文就該去奈何橋報到了。
淩晨內心也挺著急的,不可否認,老文跟自己君臣一場,這些年來從不相疑,對自己近乎放任,感情肯定是有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生死,關乎著整個大鄭的穩定,關乎著天下百姓的安寧。
今天的和平,來之不易;今天的繁榮,來之不易。是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披荊斬棘、風餐露宿、拋頭顱灑熱血才換來的。
為了如今的局麵,多少謀臣夙夜難眠、挑燈夜戰,多少將士衝鋒陷陣、馬革裹屍,多少百姓賦糧從征、流血流汗?
所以絕對不能被任何人以任何目的破壞,誰要是敢不長眼,統統都去娘胎重修!
直到今天早上,老文還在昏迷中,急的淩晨都想用馬東錫的巴掌喚醒法幫幫他了,但是沒想到自己剛揚起手,老文就哼哼著睜開了眼睛。
還好自己是隱著身的,不然得尷尬死……
將他重病之際發生的一切添油加醋的告知以後,淩晨讓老文繼續假裝昏迷,請他看一出好戲。
誰知道文初是個碎嘴子,一個人的時候還要念念叨叨,都不用淩晨費什麼手段,他自己就一股腦的全抖了。
趙王殿下坐在陛下的龍榻邊和老父親說著心裡話,說儘了這些年的委屈和滄桑變化,把自己為家族作出犧牲、將整個青春都搭在冀州卻沒有被冊立為太子的怨恨都吐給了老文。
這和還在公示期,卻逢人就講自己上岸了一樣傻。
所以說人啊,還是要少抱怨,多乾事。在塵埃沒有落定之前,不要對自己的判斷太過自信。
從來就沒有必勝之局,萬裡邊還有個一呢!
確定文初這小子還沒有癲到會不顧形勢對親爸拔氧氣管後,淩晨果斷離開,尋找到何關被關押的地方,兩刀剁死那幫蝦兵蟹將,將他放了出來,秘密召集禦林軍諸將議事。
眾將到後,淩晨悠閒地坐在案首,用指頭敲著桌麵,眼神睥睨的望著他們問道:“我他媽還是殿帥吧?”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這他媽誰敢說不是?
當今聖上欽命、中書門下冊書、人儘皆知的事,誰能質疑?
眾將隻能齊齊稱是。
那就好辦了,殿帥當場就命令殿前都指揮使把周行舟藏在禦林軍中的棋子都挑了出來,現撈現殺,再讓心腹之人奪權掌令,悄無聲息的對禦林軍內部來了一次大清洗,重新掌控了行宮衛戍。
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
老文的禦林軍前身是江淮軍親衛營,雖然河北、關中、中原、關東等地的勢力插不進去,但早在稱帝之前就安排進去的暗子已經形成了事實存在,不主動暴露,你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但現在他們自己跳出來了,剛好對隊伍內部的純潔性來上一波淨化,凡事都有兩麵性嘛~
淩晨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那麼現在,壓力給到了趙王殿下和左仆射大人。
看著從屏風、柱後、殿外全副武裝走進來的何關和禦林軍們,周行舟握著劍鞘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鬆,“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一直蹲在龍榻後麵的淩晨也站起身來,跺了跺有些發麻的小腿,手裡攥著一顆黃梨,“嗑噌嗑噌”的一邊啃著一邊衝周行舟陽光一笑,還挑了挑眉,示意他可以開始自己的狡辯了。
周行舟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目光複雜的看向從龍榻上坐起身來的文訓,心中後悔不迭,不用說,創業失敗了。
“姐夫,我……”
文訓臉上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隻有無儘的悲涼和落寞。
親生的兒子不管不顧自己的死活,一心隻想著那把冰冷的龍椅;一路相攜、走過了數十年風風雨雨的妻弟,竟然想要自己的命!
這就是得天下的代價嗎?
既然他們都會如此,那汴京城中的大兒子呢?後宮裡的枕邊人呢?
文訓很累,身子很累,心也很累。
舉起手臂無力的揮了揮手後,他便靠在軟枕上,仰頭望向殿頂的橫梁鬥拱,心情低落至極。
天家無情,他是明白的。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洶湧。
淩晨見老文這個樣子,一猜就知道他這是懷疑人生了,於是便朝著何關使了個眼色,何關立刻帶著禦林軍將失了智的周行舟和丟了魂的文初都提了起來,帶出了殿外。
淩晨自己也抬腿準備離開,留下老文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結果卻被喊住了:
“過來,陪朕坐會兒。”
將手中的梨核放在一旁的漆花桌子上後,淩晨雙手在自己的衣服上隨意的抹了抹,抬起一條三曲黑凳搬到龍榻邊,坐了下來。
老文的氣色不是很好,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再加上現在情緒低落,淩晨還真擔心他再給自己整出個什麼幺蛾子來,於是便主動開口勸解道:
“陛下不必過於介懷,常言道‘疏不間親’,但臣今日也鬥膽說句外話:陛下做的很好,是他們自己不爭氣。陛下要保重龍體,如今您的身體,可不僅僅是您自己的,更關係著兆億黎庶的性命安危。”
老文歎了口氣後,轉而看向淩晨,皺眉盯了很久,突然問道:
“如果這次謀逆的不是趙王,而是太子,你還會像這樣阻止他嗎?”
淩晨微微挑眉,臉色正經起來,坐直身子、目光平靜的與文訓對視著,坦坦蕩蕩的奏道:
“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做出這種渾事,臣一樣會竭儘全力摧毀他的陰謀,哪怕明知會不敵,也要儘力一試。”
文訓盯著淩晨的眼睛,想從裡麵看出點端倪來,結果卻發現,對方的目光比自己還要銳利。
二人就這麼死死的盯住對方的眼睛,靜靜的過去了很久。最終,是文訓敗下陣來,將目光轉向一旁。
淩晨趁機在領導麵前再次表起了忠心:
“世人、包括陛下在內,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哦?何事?”
淩晨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朝著文訓行了個大禮,一字一句的說道:
“臣忠的是陛下,義的是社稷。誰能讓天下順平,百姓安寧,臣就會效忠於誰。
無論是太子、趙王,還是其他什麼人,隻要膽敢生出不臣之心,威脅陛下、禍亂朝綱,臣絕不會因為區區私交就心慈手軟!
而且,若是陛下作出不當之舉,臣,一樣會勸諫。”
“哈哈哈哈哈~~”
文訓聽完後,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內,回音綿綿不絕。
“好!好!好!”
胸中的鬱悶一掃而空,文訓慈祥的望著立在麵前的淩晨,點著頭說道:“還記得朕與你初次相識的時候嗎?”
“如何能忘?那時,臣和陛下素不相識,卻一起被唐軍追的狼狽逃竄,當時臣還以為陛下是唐人,準備抓陛下去邀功請賞呢……嘿嘿嘿……”
“嗬嗬嗬嗬……”
回想起當初君臣初見時的景象,文訓既有些感慨、又覺得好笑。
一轉眼六七年過去了,淩晨還是那個淩晨,曲中有直,心性率真;既有少年人的果敢,也有經事後的穩重;永遠都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來,堅定的擋在自己身前。
“朕想問問你,當初你明明都已經走了,後來又為何會引著潁川士族追隨朕?不要說那些冠冕堂皇場麵話,你知道朕問的是什麼。”
淩晨眼珠子轉了轉,思索了一陣後,笑著說道:
“或許是因為,彆人都是告訴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太假了。
而陛下卻真正讓我做到了: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
文訓抿著嘴點了點頭,他很滿意這個回答,也對自己的當初的決定感到一絲慶幸和自豪。
“那如果,朕突然決定解除你的點檢之職,罷你歸鄉呢?”
“陛下是知道的,這對臣來說不是懲罰,而是獎賞。”
“那要是,朕覺得你威脅太大,想要砍你的頭呢?”
淩晨聞言一愣,看著文訓不假思索的說道:“那臣就連夜逃命,絕不猶豫分毫!”
“哈哈哈哈哈哈~~”
文訓鬱悶的心情徹底舒暢了,大笑著拍了拍龍榻,指著淩晨說不出話來。
有這樣的亦臣亦友、一身坦蕩、曆經患難初心不改的臣子,是孤家寡人的幸運。
一個,就夠了。
九月中旬,唐國李雄上表稱臣,給大家都找了個台階下。大鄭皇帝陛下警告了他幾句,讓他以後不要再犯這種小糊塗,冬眠假期早就結束了。
南征圓滿結束,陛下親征,鋒芒依舊!
大鄭在他的帶領下,在軍事上挫敗了唐國趁虛而入,在地緣上震懾了四方宵小,在政治上穩定了朝堂局勢,還揪出了兩個跳梁小醜,民心穩固,威望愈盛。
雖然為了皇家的體統和顏麵,趙王串通左仆射一起謀逆的事不能明麵處理,更不能公開治罪。但外戚周家和河北趙家,肯定是要迎來一波雷霆肘擊的。
王臣鶴得了v,成為了天下公認的頂流武將。青州軍威名儘顯,關東兩府籍貫的官員們也在朝堂上硬氣起來了。
除了林濟遠那顆茅坑裡的臭石頭之外,他們誰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