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肩上挎著一個青布褡褳。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背著一個年齡隻有四十歲,但看上去卻如六十歲的麵色蒼白的婦人。
阿飛挑著擔子。
擔子裡其實並沒有值錢的物件。
就是兩床破爛的蘆葦被子和幾件破舊的衣裳。
在所有楊村村民羨慕的視線中,楊二郎楊三妹和他們生病的老母親就這樣跟著陳小富離開。
那處破爛的茅屋的門用一把鏽跡斑斑的鎖給鎖上。
楊三妹說這是他們的家。
掛上鎖就表示這戶人家還有人。
萬一大哥有回來,至少有個落腳的地方。
陳小富走在前麵,紅袖依舊走在他身後半步距離。
她看了看陳小富問了一句:
“反正需要人,怎麼不多帶幾個走?”
陳小富一聲歎息:“天下那麼多的窮苦人家,我多帶幾個少帶幾個並不能改變什麼。”
紅袖:“……我就是看著他們的眼神覺得、覺得於心不忍。”
陳小富輕歎:“我也於心不忍,但我也不需要那麼多人。”
“又不能將他們弄到十裡河村去。”
“我能做的大抵就是多殺一些貪官汙吏,讓這大周朝的吏治更清明一些,如此……或許大周百姓的日子會稍微好過那麼一些。”
阿飛又看了看陳小富的背影,忽然覺得風雪中的那背影變得高大了起來。
這一次,
他徹底放棄了刺殺陳小富!
他希望這位小陳大人真的能夠多殺一些貪官汙吏,真的能讓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稍微好那麼一些。
阿飛不知道陳小富能不能做到。
但陳小富活著便有希望。
將希望寄托在某一個人的身上這本身就有些荒謬,但阿飛並沒有這樣認為。
他簡單的認知便是有希望總是比沒有希望更好一些。
至於如何給呂先生一個交代……
這事已經沒有辦法交代,那就把自己的這條命還給他吧。
一行人回到了營地。
神武營的戰士們並沒有因為少爺帶回來三個人而奇怪。
他們對楊二郎三人很是熱情,因為大家都是……窮苦人!
這讓楊二郎一家三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尤其是那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楊三妹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
阿飛默默的接過楊三妹的碗,又給她盛了一碗!
於是,她含著淚又吃了一碗。
阿飛又盛了一碗。
楊三妹……她無法拒絕阿飛的好意,於是流著淚吃了第三碗!
阿飛又盛來了一碗。
楊三妹頗有些驚懼,第一次對白米飯生出了抗拒!
“……阿飛哥,真吃不下了。”
“哦,以後跟著少爺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飯,少爺人很好,少夫人人也很好。”
阿飛自己扒拉著這碗飯,這是他在神武營這麼多天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估計到了帝京之後你是要侍候少奶奶的,你不要擔心什麼,做事情小意一些就行。”
楊三妹看著阿飛:“……好,”
她遲疑三息,問了一句:“阿飛哥,你、你是少爺的護衛麼?”
阿飛一頓,點了點頭:“嗯,我是少爺的護衛。”
“那以後我們就都在少爺的府上了,我、我彆的做不了,可、可為你洗洗衣裳。”
阿飛咧嘴笑了。
他很少笑。
但這一次他發自內心的笑了。
“好!”
楊三妹臉蛋兒微微一紅,“我、我去給少奶奶問個好,看看有什麼需要做的。”
“嗯,你去吧。”
楊三妹轉身離去,有些忐忑的向紅袖走去。
紅袖和陳小富就坐在一處天幕下,他們也正在吃飯。
楊三妹來到了他們的身旁,道了一個萬福:“少爺,少奶奶,三妹多謝你們的大恩大德,從現在起三妹就服侍你們。”
“三妹沒見識,若有做得不對之處還請少奶奶指正,三妹會改的。”
這一聲少奶奶叫得紅袖一怔,隨即便心花怒放!
“這姑娘的小嘴兒我喜歡!”
“小滿、小滿,”
“小姐有何吩咐?”
“你過來帶三妹去你那馬車裡,將你的衣裳拿一套出來給她換上,”
說著這話,紅袖起身,雙手握著楊三妹的肩膀:“天可憐見的,這冷的天就穿了這麼個玩意兒,可凍壞了吧?”
“小滿,你快點……”
楊三妹感動極了。
紅袖高興極了。
陳小富頗有些無語,卻又不好打擊了紅袖的熱情。
另一邊,
楊三妹的母親楊氏顫顫巍巍的吃著這白米飯也感動得熱淚盈眶,一碗飯吃完,她衝著陳小富口稱活菩薩跪地就拜!
拉著她的兒子一同拜了下去。
這就是命運!
因為陳小富的一個無心之舉,他改變了楊家三口的命運,也逃過了阿飛必殺的這一劫,還收獲了阿飛這個死忠粉!
紅袖讓小滿她們騰出了一輛馬車,楊家三口坐在了這輛馬車裡,隊伍再次啟程。
熟悉的地,熟悉的村子漸漸遠去。
漸漸看不見。
楊家三口在馬車裡泣不成聲。
淚水衝刷的是過去的苦難,閃動的淚光中,是對未來的憧憬。
……
……
與此同時,小倉縣,燕府!
小倉縣最大的地主燕南天燕老爺正坐在書房中,正在翻看著手裡的一本厚厚的賬簿。
管家劉八裡正躬身站在那張書桌前講著楊村的故事。
當他說出陳小富這個名字的時候,燕老爺豁然抬起了頭來,那雙老眼一眯:
“什麼?”
“你說楊村壞老夫好事的那少年叫陳小富?”
劉八裡咽了一口唾沫,也很是驚訝的問了一句:“老爺認識?”
“不是,你再仔細講講!”
這一次燕南天合上了賬簿,他無比認真的聽著。
劉八裡也仔細的將楊村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來。
燕南天聽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徐徐起身來到了窗前。
“是他!”
“姓陳名小富字即安!”
“按照時日算,他也應該是到楊村了。”
劉八裡依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老爺,這公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天大的來頭!”
劉八裡咽了一口唾沫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那麼在楊村退的這一步就退的恰到好處。
“老爺,這位陳公子說您若是去了帝京他請你喝兩杯。”
燕南天望著窗外飄飛的雪喃喃低語:“他的酒,可不好喝啊!”
他就這麼看著窗外,過了盞茶功夫才吩咐了一句:
“備車,老夫要去一趟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