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有何高見？”黎明問道。
她並非是聽不進去彆人意見的人，其實她也知道該怎麼做，可是人嘛，就是這麼個樣子，她還是想聽一聽孔老先生有什麼想法的。
孔令行杵著拐杖，佝僂的身軀就隻是站著也顯得費勁，他卻格外堅定地抬起頭，看向黎明。
“明主次，定上下。”
黎明：“這……”
她有些遲疑。
孔令行平平抬起他的左手，緩緩放在黎明眼前，他翻轉手腕，毫不避諱地在黎明麵前展現他如雞皮一樣蒼老的手。
“我老了，說不定哪天就死了，你們卻還是要活下去。人類要活下去。這麼一盤散沙的二十多號人是活不下去的。”
“你要做他們的頭，帶著他們活下去。”
孔令行費勁兒地抬起手，按在黎明肩膀上。
“彆再隻幫他們當你的同學了，他們既然要住進你的庇護所，那就是你的下屬，包括老頭子我，也是你的下屬。”
“你才是庇護所的主人。你要去命令他們，給他們方向，帶著人類活下去。”
我？
帶著人類活下去？
何等沉重的話題啊，黎明靜在原地，耳畔，蒼老的聲音說出如魔鬼一般誘惑的言辭，將黎明引上一條沉重又曲折的道路。
黎明不自覺蹲下身子，捂著臉。
孔令行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看不清黎明的表情。好半晌，孔令行才聽到黎明的聲音。
“您和我說這麼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太沉重了？人類的命運，我算哪根蔥？輪得到我來背負？”
孔令行一跺拐杖，沉悶的聲音回響在屋內，火爐裡適時炸裂開一朵火花。
“你是新時代的大好青年，祖國的花朵，被命運選中的人。”
黎明一點也沒覺得好笑，心裡發堵，吐出口濁氣，就那麼蹲著，脖子使勁兒往上抬，看見孔令行一張嚴肅的老臉，同樣沒有一點笑意，卻在嚴肅中帶著無儘期許。
那雙渾濁了瞳孔的蒼老眼眸啊。
黎明不敢多看，她站起身就往儲藏室裡跑。
門嘭地一聲關上，隔絕了黎明與孔令行要“吃人”的視線。
人類的命運……
這麼大的帽子，這麼高的責任，老人家怎麼隨隨便便就往人身上扣。
她何德何能擔負得起整個人類的命運？
黎明什麼都不想做，趴在床上發呆，腦子裡卻總是閃現孔令行那雙期待的眼睛，讓她無限回味又恐懼。
……
黎明出生在一個普通又平凡的小鎮家庭，她的父母都是當地玻璃工廠的工人，家境不算富裕，但父母兩人加起來也有一萬二三的工資，撫養兩個孩子完全是輕輕鬆鬆。
畢竟是小鎮家庭吧，什麼補習班、什麼課後興趣班都和黎明沒有關係，這都不是她這樣的家庭的人會考慮的事情。
在初三之前，黎明渡過了一個還算幸福的童年。
然後，初三的那個寒假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黎父酒後的煙頭點燃了舊沙發，燒死了他自己和在臥室睡覺的黎母，消防人員來得及時，火災沒有殃及整棟居民樓，但黎家也麵臨一大筆賠款。
黎明的姐姐處理了後續的事情，她說家裡的存款沒有了，還欠了彆人的外債，所以，她沒有錢給黎明支付學業，以後黎明隻有靠自己了。
黎明那時候才上初三，哪裡曉得家裡的財務狀況。家裡有多少存款她不知道，究竟賠付了多少錢黎明也不知道，要不知道後來知道姐姐給姐夫換了輛五位數的新車，黎明或許會一直相信下去。
那時候黎明火氣衝天，跑到姐姐公司大鬨一場，姐姐也就是被領導訓斥了一頓，而後該上班的還是在上班，什麼也沒有改變。
也不對。
黎明徹底成了孤兒。
學費靠校領導好心減免，住宿全在集體宿舍，生活費靠老師們好心捐贈，偶爾去做點小時工，但那點收入根本頂不了什麼事。
不過黎明還好，順利讀了大學，還是龍江大學這樣的國內名校，雖然是中文係，不過這也是黎明的選擇。她讀大學就是想要畢業後從教。因為黎明偶然聽人說起過，龍江本地的高中一年收入可觀，還有寒暑假，是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真或假暫且不論，反正黎明就這麼按照語文、數學、英語、政治、曆史、地理的順序一個個填了過來。她高考成績很不錯，第一誌願就被龍江大學中文係錄取了。
所以黎明最開始就隻是想順利讀完大學，然後工作，攢點錢，買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不需要多大，有個七八十平米她就很滿足了。
大一還沒走完，喪屍來了。
黎明建了庇護所，也就前幾天的事情。
黎還來不及想那麼長遠的人類延續的事情。
她就隻是想要活下去。
撿同學也是很簡單的理由，不忍心看他們也死了，順手就撿回來了。反正她空間裡有那麼多吃的也不差這一口，撿都撿回來了，還能把人餓死啊。
於是，就是這麼簡單的目的，這裡撿一點，那裡撿一點人，庇護所裡算著黎明就有了二十七個人了。
二十七。
不少了。
黎明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點開聊天區裡看彆的玩家聊天。
目前剩下的二千七百多號人情緒都還不錯，眼見著為期七天的長夜期將要過去，聊天區裡氛圍還挺好的。
黎明心裡有事情，看這麼些有的沒的是怎麼也看不進去的。她關了聊天區在床上打滾，眼睛一閉就是孔令行那雙老眼。
煩。
黎明翻了又翻身，心裡一股火氣往外冒，索性直接坐起來。
糟老頭子這是給她下套呢！
明明說的是庇護所的事情，怎麼就要扯到人類命運上去了？
她算哪根蔥該代表人類命運？！啊！
氣。
不過糟老頭子說的這句話倒是挺不錯，“明主次，定上下。”
哼！
她還是太善良了，明明三令五申地說過了不會養著他們，她居然還是善良到不忍心讓他們忍饑挨餓，她還是太善良了。
二十六個人待在庇護所裡，說價值除了幾個異能者還有誰有什麼價值？
就拿米奇的監護人這件事來說，居然還推三阻四的，庇護所究竟誰說了算啊！
這個老大她黎明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