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軍兒的兒女中午就回來了。
一大家子加上孫傳武和康凱坐了兩桌,女人都在炕上麵的矮桌上。
“他們爺們兒喝酒,咱們也借著今天,一起喝一點兒。”
老太太倒了一酒盅酒,端起酒盅,抿了一口。
其餘人趕忙跟著舉杯,等老太太放下杯子以後,眾人這才抿了一口。
拿起筷子,老太太夾了一塊兒魚肉,放在了自己的嘴裡。
“行了,都彆等著了,吃吧。”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該說不說,邵軍兒媳婦兒做飯真不錯,大鯉魚做的那叫一個鮮。
孫傳武和康凱倆人吃飽喝足,沒有過多的叨擾,開著車帶著康凱倆人就去了招待所。
市裡他們來了好多趟了,家裡啥也不缺,該買的也都買了。
已經入秋了,孫傳武帶著康凱買了幾身衣服,都是老爺子和爹娘還有康凱幾個人的。
他那個拜把子老丈人和丈母娘還有小舅子,一人也買了一身。
俗話說的好,將心比心,人家老丈人對自己那真是當親兒子看,甚至親兒子都不如自己有排麵。
自己要是對人家不好啊,那真是說不過去。
日子一晃啊,兩天就過去了。
九點多,孫傳武就和康凱倆人到了邵軍兒家裡。
院子裡站了不少人,現在晚上天冷了,這些人沒進屋,都站在院子裡抽煙。
搭靈棚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棺材還沒拉,大晚上拉過來不好看。
這些人都是老太太的親戚,老太太在這個家族算是最長的那一位,兩個家族人加起來不少。
老祖要走了,他們自然都要過來送,要不也說不過去。
進了屋,眾人給孫傳武讓開一條路。
老太太看著孫傳武,咧開嘴牽強的笑了笑。
她指了指炕沿,做了個坐的口型,卻沒發出一點兒的動靜。
到時候了。
“小孫先生。”
孫傳武打了一圈兒招呼,然後坐在了炕沿上,摸了摸老太太的脈搏,然後站了起來。
“老太太願意吃啥一會兒準備好吧,等一會兒老太太有精神了,還有啥囑咐的,你們好好聽聽就行了。”
說著,孫傳武看向老太太。
“老太君,您好好歇著吧,我出去待一會兒。”
到了院子裡,孫傳武點上一根煙,聽著這些親戚說著老太太的事兒,孫傳武聽的有些入迷。
“俺大爺當年是乾機床的,讓小本子抓到這邊挖礦,後來抗聯炸鐵礦,俺大爺趁亂就跑了, 就讓俺大娘收留了。”
“當時小本子滿哪抓跑的礦工,正好去了俺大娘家裡,俺大娘一著急,就讓俺大爺脫光了進了被窩。”
“那年頭啊,女人這方麵看的多重啊,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啊。也好在俺大娘家裡有點兒權勢,人家本子看了一眼就走了。”
“就這麼的,俺大娘和俺大爺就在一塊兒了。”
“二年,俺大娘就生了俺大哥,俺大爺當時去了濱城,加入了放火團。當時俺大娘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外人一直說閒話。”
“他們都說啊,俺大娘不檢點,找了個盲流子就把孩子生了,人家還不要她了。”
“然後有一年,俺大爺跟著部隊打了回來,當時俺大娘那個哭啊。”
“俺大爺知道了俺大娘的事兒,脫了軍裝,大冬天的,光著膀子在身上寫了盲流子三個字。”
“那天啊,他圍著縣城走了足足一上午。”
邵軍兒的表弟說到這裡,從兜裡摸出煙,小輩兒的趕忙掏出火柴給他點上。
抽了一口,邵軍兒表弟歎了口氣。
“哎,那天過後我大爺在炕上躺了十多天,再然後,我大爺就留在了縣城的機床廠,成了最早一批機床廠的職工。”
“再後來啊,我大娘生了老二還有老三老四,再後來,我大哥那年剛十六,我大爺就因為機床廠著火救人死了。”
“我大娘這一輩子啊,對我們老邵家,那真是天大的功勞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孫傳武也越發的對這個老太太感覺到敬佩。
十點半不到,老太太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出來,中氣十足。
眾人有默契的緘口不言,都看向亮著燈的窗子。
孫傳武和康凱倆人進了屋子,陳燕兒抹著眼淚下麵條。
老太太臉色紅潤了不少,眼睛也有了光。
她坐在炕上,手裡拿著一個鐵盒子。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些金銀首飾,還有些銀元什麼的小物件兒。
“這些首飾啊,桂芬兒你和你弟妹還有小蓮蓮一起分了。”
“這些物件兒可彆跟著我一塊兒埋了,說不定誰就惦記,到時候我還睡不了安穩覺。”
“你們幾個也算是留個念想,你媽沒本事,就留下這麼點兒東西,你們湊合著拿著。”
“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跟著我下去啊,太浪費了。”
桂芬兒進了屋,跟著幾個人一起分了首飾,然後捂著嘴跑出了裡屋。
她蹲在灶台旁邊,看著手裡的金鐲子,捂著嘴壓抑的哭著。
“這些小東西,你們幾個小的分了吧,也彆管誰多誰少,都留著當個念想。”
等小輩兒的分完了銀元什麼的,老太太對著外屋地喊道。
“桂芬兒啊,娘結婚的衣服到時候你幫我一塊兒葬了,到時候我穿著去找你爹。”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爹還認不認識我。”
桂芬兒趕忙抹了把眼淚,把鏟子遞給自己的兒媳婦兒,然後進了屋。
“娘,是那件大紅的喜服不?”
老太太點了點頭:“哎,要不是紅色的,我都想穿著一起走。”
“罷罷罷,都這麼大歲數了,我也穿不上了。”
邵軍兒看向孫傳武,問道:“孫先生,我娘能穿著喜服下葬不?”
孫傳武搖了搖頭:“最好彆穿。”
老太太擺了擺手:“我就那麼一說,哪有穿著喜服兒下葬的。”
老太太挨個囑咐,聲音越來越小。
桂芬兒端著麵條進了屋,端著碗,小心翼翼的往老太太嘴裡送著。
老太太吃了三大口,然後擺了擺手,目光含淚看向門口,臉上露出幾分委屈和驚喜。
“振哥,你,你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