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誌遠往前一湊:“師傅,那他找咱咱去不去?”
“為啥不去?人家主家找咱們,咱們就肯定不能挑活。他好壞和咱沒關係,咱們衝著的是逝者。”
康凱叼著煙翹著二郎腿兒,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煙屁股,眯著眼睛猛地吸了一口。
“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一件事兒,就是吧,有些事兒不管是真的,咱就得當一個旁觀者,要不牽扯進去啊,一點兒好處沒有。”
孫傳武聽康凱這麼說,心中多少有些驚訝。
康凱和自己一樣,都愛管閒事兒,而且康凱更加的感性,而且還有點兒貪婪。
貪這個事兒不算是什麼大事兒,大是大非麵前,康凱還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但是他能在這個時間點說出這種話,還是出乎孫傳武的意料。
“行啊,你覺悟高了不少啊!”
康凱嘿嘿一樂:“你不懂,乾的多了自然就懂了。”
孫傳武頭點到一半兒,猛地轉頭看向康凱。
“你又去找劉寡婦了?”
康凱老臉一紅:“那啥,我哪是那樣的人啊。”
南誌遠一臉鄙夷:“你放屁,我昨晚上去的時候,劉寡婦說你剛走,讓我給她刷刷鍋。”
“噗呲!”
孫傳武一口茶葉水噴了出來,南誌遠一抹臉,一臉無語的看著孫傳武。
孫傳武豎起大拇指:“你倆真牛逼,這還真是睡到一個戰壕裡的兄弟了,同道中人啊你倆!”
康凱一臉無所謂:“這玩意兒你情我願的,又不是結婚談戀愛,隻要不得毛病,咋樣都行。”
“說句難聽的,她要是真讓我倆負責啥的,我倆也不帶理她的啊。”
“畜生。”
康凱一臉得意:“劉寡婦也這麼說我。”
南誌遠也是一臉得意:“劉寡婦也是這麼說我的。”
孫傳武翻了個白眼兒:“得了,你個刷鍋選手好意思說這個?”
孫傳武往椅子上一靠,心裡麵還是有些掛念那天的小河魚。
一拍康凱的大腿,孫傳武直接站了起來。
康凱搓著自己的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一臉幽怨的看著孫傳武。
“你打我乾啥?”
“抓魚吃去!”
“你抓魚吃你打我乾啥!”
“我打自己不疼麼?”
“我¥¥!”
拎上水桶和抄網,四個人鎖上門直接去了大河。
這年頭還讓電魚,南誌遠家正好有個捕魚器,電瓶不咋大,也就能用一個多小時。
不過以現在的物產來說,一個小時絕對夠用了。
一個小時不到,四個人就整了一水桶的河魚。
坐在岸邊大石頭上抽煙,屁股曬的發燙,坐上去那叫一個酸爽。
康凱順著路邊一指:“那不是於老師麼?”
孫傳武一瞅,還真是於老師。
“也苦了他了,每年都回來好幾次,他媳婦兒走了得有十來年了吧?”
康凱想了一會兒,抿著嘴點了點頭:“還真是,我記得是咱一年級那年他媳婦兒走的,完後三年級的時候他不就調市裡去了麼。”
於老師是當年下放的知青,那一段兒曆史簡單而又複雜。
來到紅旗以後,於老師和他媳婦兒走到了一起,於老師的媳婦兒是個孤兒,爹娘死的早,全靠舅舅一個人拉扯大的。
於老師也和很多電影小說裡說的知青不一樣,當時能夠回城以後,毅然決定了留在了紅旗村。
相愛很容易,相守很難。
兩個人感情一直很好,於老師的媳婦兒是典型的東北女性,大方潑辣,做事兒卻考慮的極其周全。
對於老師,她卻極其溫柔,也不知道是不是長於老師一歲的原因,她對於老師的那種寵溺,幾乎所有男人看著都羨慕。
所有人都覺得,兩個人能夠幸福平淡的走完一生,但是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於老師的老婆突然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個兩歲的女兒。
那一段日子有多難熬,恐怕隻有於老師知道。
再過兩年,於老師離開了紅旗村。
每個人愛的方式不同,對於當時的於老師來說,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在紅旗村,他一個人拉扯兩歲的女兒不太現實,所以回城讓父母幫著帶孩子也是無奈之舉。
從離開的那年開始,這麼多年以來,於老師風雨無阻,每年都會回來好幾次。
康凱嘴裡叼著狗尾巴草,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於老師走向旁邊的小路,消失在彆人家的苞米地裡,他這才開了口。
“我好像聽說於老師到現在也沒娶媳婦兒。”
孫傳武點了點頭,對於於老師,他還是有一定記憶點的。
上一世自己到了中年的時候,還碰到過於老師來著,從他媳婦兒死了以後,他就再也沒結婚。
當時他的話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振聾發聵。
【和不愛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是一件痛苦和不負責任的事情。】
【感情上麵,我勉強不了我自己,她走了以後,把我的靈魂也帶走了。】
知識分子的靈魂是單純且複雜的。
於老師恰巧是單純的那一種,在現在看來叫忠貞,放在以後,那叫大怨種。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幾十年以後,現在看上去美好的,值得歌頌的事情,都會成了人們所摒棄的東西。
孫傳武神色複雜,猛地吸了口煙。
“於老師是個好男人。”
這句話,發自內心。
孤墳上長滿了雜草,於老師紅著眼睛,一臉愛憐的看著孤零零的墳堆,顫抖著點上了一根煙。
“媳婦兒。”
“咱倆口子分開十年了,我憋著不想你,可我咋就咋也忘不了呢。”
“孩子我一個人養不好,我也不想回去。你住的這個地方離我老遠老遠了,我心裡苦沒地方說去。”
“就算咱倆再見麵,我估摸你也認不出來我了吧。”
“我這些年天天忙著工作,整的灰頭土臉的,就想著能夠忙起來的時候不想你。”
“可我咋也忘不了你啊。”
“昨晚上我做夢,我又回老家了。我抱著孩子,咱家院子還是那麼大,小土房,一伸手就能夠著房簷。”
“你坐在窗戶裡麵梳著頭發,可我咋也夠不著你的臉。”
“咱倆誰也沒吱聲,就那麼看著彼此,眼淚嘩嘩往下淌。。。”
“我一想起咱倆分開這些日子,你就在這荒了吧唧的山坡子上,在大月亮下麵。。。”
“你得有多害怕啊。。。”
“媳婦兒啊,你再等我幾年。等咱姑娘結婚生子了,我就來找你。”
“到時候,你彆忘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