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村裡人看到樹上傻娘的時候,她正好從枝頭掉了下去。
李守成哭著找到了傻娘,看著傻娘驚恐卻帶著些許遺憾的表情,李守成感覺自己的世界都黑了。
傻娘的兜裡,還裝著幾個李子,她的右手怎麼也掰不開。。。
孫傳武從兜裡掏出一枚近乎完好無損的青色李子,上麵,掛著一道紅霞。
把李子塞到李濤的手裡,孫傳武歎了口氣。
“這是你娘用命給你換回來的。”
說完,孫傳武轉身就出了院子。
李濤雙手捧著李子,眼睛瞪得老大,他張大著嘴巴,身子用力的顫抖著,嘴裡卻沒有一絲聲響。
良久之後,一聲淒厲的哭喊,帶著化不開的遺憾和自責,衝散了天邊最後一抹晚霞。
“娘!”
“我錯了啊娘!我不是人啊娘!”
李濤跪著爬到傻娘的身前,腦袋用力的往地上磕著。
就好像,隻有這樣,他的心中才能得到救贖,就好像隻有這樣,他才能,洗刷自己的遺憾。
子欲養而親不待,說什麼都晚了。
第二天一早,孫傳武帶著人去給傻娘打了墓地。
李濤沒走。
他招呼著打墓的師傅,從懷裡掏出煙遞給孫傳武。
孫傳武把煙推了回去,自己從兜裡掏出一盒,然後扯出一根叼在了嘴裡。
“孫先生,對不起。”
孫傳武皺著眉頭看向李濤,淡淡的開了口。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你娘,還有你爹。”
“我就是個先生,拿人錢辦事兒,解主家心寬,送逝者安息。”
“但是,我的主家是你爹,不是你。”
李濤苦笑著說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對,我不是人,我。。。”
“這和我沒關係。”
孫傳武瞟了眼李濤,對於李濤這種人,他是打心底不喜歡。
彆說什麼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認了錯就能好,那要警察有啥用?
再說了,人都死了,這時候說這個是乾什麼?
心裡麵愧疚?還是想給自己立人設?
人活著的時候乾特麼啥了!
“李主任,你要說你不是人,這點我真認。”
“先不說你師德怎麼樣,就是你娘這一塊兒,你那是天下獨一份的不孝順。”
“你們的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兒,你爹老來得子,你娘智力殘缺,但是你爹你娘從來都是把最好的都給了你。”
“人家烏鴉還知道反哺,狗都不嫌家貧,你倒是嫌棄起你娘來了。”
“我可是聽說,你娘雖然傻,但是疼你疼的很。家裡的雞蛋從來都不舍得吃,自從你上了高中開始,她每天都早晚守在小賣部。”
“她記不得你從哪回來,坐的哪趟車,記不得她生了病,記不得她吃沒吃過飯,但是她唯獨記得,你很久沒回家了。”
孫傳武深吸了口氣,看著旁邊逐漸成型的墓穴,猛地吸了口煙。
“她每天都在等啊,每天都在等。。。”
“李主任,我的李老師,我不知道你上輩子什麼樣,但是這輩子啊,你欠你娘太多了。”
“你娘傻,但在對你的事兒上,一件都沒傻過。”
“我。。。。”
孫傳武上下打量了眼李主任,嘴角一抿。
“我真瞧不上你。”
說完,孫傳武掐滅了煙,朝著旁邊走了過去。
李濤揚起頭,看著藍天上飄動的白雲,苦笑著點了點頭。
那個他最怕讓人知道,最嫌棄的傻娘終於如願走了,可他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寶泉鎮的事兒算是做完了。
出了殯,孫傳武飯也沒吃,開著車回了鎮子裡。
一來是他不想看到李濤,雖然人家的事兒不關他的事兒,但是他好歹還是個人。
看到這個王八犢子,他渾身都不自在。
二來,是鎮子裡出事兒了,電話直接打到了寶泉鎮招待所,給他打電話的不是彆人,正是自己的老爹。
電話裡孫文舉也沒講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兒,就說鬨妖了,讓他趕忙去一趟。
孫傳武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和老爺子說了一聲,就開著車往回返。
到了鎮子裡,倆人先吃了飯,然後燒上了火,稍微一休息,又開著車往電站趕。
電站在鎮子大河的上遊的深山裡,在他們這管這種地方,叫做溝裡。
越往裡麵走氣溫越低,現在鎮子裡基本中午能有二十五六度了,到了電站,溫度基本也就二十二三度。
四周全是原始森林,一個小電站,就那麼安靜的橫在大河中央。
按了兩下喇叭,兩隻黃色灰背的狼青跑了出來,衝著吉普車狂吠著。
孫文舉拎著家夥事兒從裡麵走了出來,看到是孫傳武兩口子,衝著兩隻大狗喊了聲。
“大黃小黃,都回去!”
兩隻狗衝著孫傳武叫了一聲,夾著尾巴跑進了院子裡。
“大爺。”
“來了。”
孫文舉笑著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些許局促。
院子裡又走出來兩人,一胖一瘦,這倆人孫傳武都認識,都是孫文舉的同事。
胖子叫周文德,瘦子叫陳為貴。
平常孫傳武管倆人叫胖叔還有瘦叔,這倒不是不講禮貌,都這麼叫叫習慣了。
“哎呦,傳武這是帶媳婦兒來了啊?老孫你咋不說一聲呢,你說第一次見侄兒媳婦兒,好歹讓我倆捯飭捯飭。”
孫文舉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這也不知道曉曉來啊。”
“曉曉啊,這是你胖叔,這是你瘦叔,都是大爺的同事。”
“叔叔好。”
胡曉曉咧開嘴甜甜一笑,胖子和瘦子倆人樂的合不攏嘴,就像是看自己的兒媳婦兒一樣。
“真好啊這丫頭,真俊!”
瘦子點了點頭:“可不是麼,傳武這小子命是真好,攤上這麼個好媳婦兒。”
孫文舉有些得意的開口,根本不給孫傳武說話的機會。
“那還真是,曉曉這次考的不錯,估計省城的大學是跑不了了,到時候俺老孫家就得出一個大學生兒媳婦兒。”
瘦子酸溜溜的說道:“瞅給你美的,行了,快讓倆孩子進屋吧。”
進了屋,倆人忙活著給倒茶葉水,胖子洗了兩個香瓜子,塞給曉曉和孫傳武。
孫傳武遞給倆人煙,點上以後,直入主題。
“爹,到底出啥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