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二一家人憤憤的看著孫傳武。
孫傳武冷笑一聲,拂袖轉身進了靈棚。
他們終究沒有進去,劉老二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孫傳武不覺得他們是孝順,更覺得,他們是羞愧,是怕了。
老爺子的鬨劇到此為止。
從今夜到出殯,一直順風順水,沒有任何的問題。
下了葬,孫傳武和康凱倆人吃了飯,就開著車回了家。
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老爺子給下了麵條,倆人吃完,就上炕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孫傳武和康凱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穿上衣服出了門,隻見南誌遠哥倆牽著牛車,正往牛車裡鏟著牛糞。
“你倆來的挺早啊。”
南誌遠杵著鐵鍬,咧開嘴笑著說道:“那不得早點兒,今天天好,先把牛糞運地裡去,等過兩天再暖和暖和,地理膠粘。”
孫傳武點了點頭,這倆小子勤快的要命,這才是正經過日子的莊戶人。
“行,我倆吃了飯也一塊兒跟著忙活。”
“嗯呢,你倆先去吃去。”
吃完了飯,南誌遠兄弟倆都出門了。
老爺子背著手從外麵進了屋,手裡還捏著一條五花肉。
“老陳家殺豬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嗯呢,昨天殺了一口,給我留了條五花,中午咱燉五花肉吃。”
孫傳武這一陣兒是沒斷嘴兒,整個人胖了整整一圈兒。
“行,中午燉點兒,我去供銷社買點兒鵪鶉蛋去。”
“你小子真會吃,對了,一會兒你和小凱去趟六隊兒,六隊兒的老張頭好像沒幾天了,昨天六隊兒村長讓我上去一趟,今天你和小凱去吧。”
“成,我這就去。”
孫傳武拿著車鑰匙就要去開車,老爺子敲了敲桌子。
“天天開四個軲轆的,這到六隊兒也沒多遠,騎倆軲轆的去。”
孫傳武撓了撓頭沒有接話,和康凱倆人騎著自行車上了路。
現在白天開始化雪,自行車一起,沙拉沙拉作響。
有坑的地方就積了水,到了晚上,這些地方就得結冰。
倆人到了六隊老張頭家,屋子和老吳頭家一樣,都是那種矮房子。
老張是跑腿子,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
他有些智力低下,離傻有點兒距離,但是也不算是彪,就是啥事兒反應都慢。
六隊兒村長一開門,屋子裡就有著一股濃濃的煙袋油子味兒,夾雜著一股腳臭味兒。
孫傳武皺了皺眉頭,屋子裡牆上掛著蜘蛛網,鍋底坑還著著火,菜墩上放著半碗大米粥。
“早晨我過來給做的飯,他今天胃口還行,吃了半碗大米粥和半個雞蛋。”
老張家的牆幾乎都是黑色的,就是物理意義上那種黑,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
老光棍兒基本都這樣,一個人過日子,就是對付。
孫傳武點了點頭:“叔你心眼子真好使。”
村長苦笑著說道:“不好使也不行啊,我是村長,這事兒我不管誰管?還能讓他活活餓死了?”
“他無兒無女的,就那麼幾畝地,一年到頭都是大隊接濟。給他小雞崽兒讓他養吧,養到一斤就全讓他吃了,有點兒閒錢兒就去買酒,哎。”
孫傳武沒接話,跟著村長進了屋。
屋子裡,老張頭縮在被子裡,瘦的不成樣子,呼吸微弱,臉色也不咋好,整個臉上的肌肉垮垮的,一瞅就是脫相了。
聽到有人進來,老張頭睜開了眼睛,然後又直接閉上。
他身上裹著的被子都打鐵了(包漿),散發著一股怪味兒,聞著惡心。
“張爺,我給你瞧瞧啊?”
老張頭又看了眼孫傳武,然後緩緩的伸出了胳膊。
孫傳武往手腕上一搭,沉默了幾秒鐘,然後點了點頭。
“張爺,我先走了啊,你好好吃飯哈。”
老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出了屋子,孫傳武從房簷上抓了一把雪,兩隻手搓了搓,然後甩了兩下。
接過村長遞過來的煙,孫傳武先給村長點上。
“咋樣傳武,還有多少日子?”
“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後天上午十點多吧。”
村長有些傷感的歎了口氣:“哎,可憐,晌午飯吃不上了。”
孫傳武看了眼村長,這爺們兒心腸確實好使,幾個村兒誰見了都得說聲好人。
“傳武啊,那啥,到時候還是按照老規矩走唄?”
孫傳武點了點頭:“嗯,按照老規矩走。”
像是這種無兒無女的,一般孫傳武和老爺子就是白忙活。
大隊出錢買壽材,然後孫爺跟著選墓地,然後主持下葬。
甚至有些時候,大隊拿不出錢,要麼乾部墊上,要麼就是老孫頭自己墊上。
也沒有三天那一說,當天要走,當天就埋了。
要是時間不趕趟,就多停一晚上。
基本都是薄皮棺材,大隊也沒那麼多閒錢。
“那行,麻煩你了傳武。”
孫傳武擺了擺手,這是積德行善的事兒,本身這事兒他也得接著。
“沒啥麻煩的叔,等後天我再過來,後天一早你就找人挖坑就行。”
“壽衣啥的到時候我出了,也不用大隊出錢了。”
村長愣了愣,說道:“謝謝你了傳武。”
孫傳武擺了擺手,騎著自行車馱著康凱就回了家。
今年開河挺早,這才暖和了幾天,六隊兒這邊的河都開了縫了。
冰麵上喀喀喀的一頓作響,聲音不小。
開河沒有開江壯觀,孫傳武看過幾次開江,那動靜,就跟打雷一樣,冰碴子滿天飛。
兩岸的柳樹也明顯的有些發綠,不是長了嫩芽,是樹皮能看出來有些許生機。
不少人拉著牛車往地裡運牛糞,孫傳武和康凱剛到了家,老爺子就趕忙招呼孫傳武。
“傳武啊,你去隔壁鎮子出趟活。”
孫傳武停了車:“多大歲數啊爺?”
老爺子歎了口氣:“哎,八歲,讓豬啃死了。”
孫傳武頭皮一陣發麻:“啥?讓豬啃死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嗯呢,剛打的電話,說孩子讓豬啃死了,身子就剩一半兒了,讓你去瞅瞅看看能不能縫上。”
“他家不咋富裕,彆要的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