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楊家小姐出殯。
很年輕走的人一般都不大操大辦,特彆有些不足十四的,基本連個棺木都沒有,多少年都是這樣。
送葬隊伍進了山,等安葬好楊小姐以後,孫傳武吃了酒席,和康凱倆人在招待所睡到下午,迎著夕陽上了路。
吳家那邊的白事兒有人做,孫傳武不好撬人家行,每個先生有自己的體係,更何況給吳家辦事兒的人也不差。
走到崗頂,已經二半夜了。
倆人下車放水,叼著煙看著天空中的星星,還有掛在天上的半月,心情舒緩了不少。
下了山,就到家了。
康凱打了個哆嗦:“真特娘的冷啊今天。”
孫傳武點了點頭,可不冷麼,今年入冬早,市裡都下了一場雪了,這邊下沒下雪不知道,第一場雪基本都存不住,太陽一出來就化了。
現在已經算是晚秋和初冬的交界了。
秋天就像是個看熱鬨的大姑娘,死活賴著不走。
冬天就像是個猴急的小夥子,好話說儘,就為了儘快能一哆嗦。
孫傳武抻了個懶腰,現在的212開起來是真累,座椅啥的也不軟乎,最主要還是道不咋好。
挺多地方的大坑,桑塔納絕對過不去,也就212這種抗造的車才能晃晃悠悠的通過。
“再有四十分鐘就到家了。”
孫傳武借著火光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十二點了,一會兒你直接去我那睡得了,省的折騰你媽了。”
“行,一會兒上你那邊睡去,對了,蓋房子的事兒我和我媽說了,讓我媽訓了我一頓。”
孫傳武笑著搖了搖頭:“你媽要強,覺得你拿我錢心裡麵不舒坦。你就跟你媽說,該說說該罵罵,我還是孫傳武,不是債主。”
康凱嘿嘿直樂:“你記得小時候不,那前我家裡沒吃的,我媽蒸的苞米麵的大餅子,酸不拉幾的,吃著都拉嗓子。”
孫傳武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咋不記得呢,那時候給我饞的啊,我問你要你不給,我就回家拿饅頭跟你換大餅子。”
“我說換倆你還不乾,還是你媽多給了我一個,還給我裝了半個芥菜疙瘩。”
那時候也就七二七三年的樣子,生產隊兒還沒取消呢,還沒包產到戶,家家都窮的要命。
填飽肚子可比吃的好要重要,特彆是康凱家裡,那時候是出了名的窮。
康凱感慨道:“你說我小前兒,我爹我媽撅著腚乾,那真是天沒亮就起來了,頂著星星再回家。”
“結果呢?”
“結果年底一算賬,特娘的還欠大隊五十多塊錢。我娘跟我說,那時候真的一眼都看不到頭,天天就想著咋能填飽肚子。”
“我記得特彆清楚,村裡打獵的老李家有一年打了個野豬,當時分了大隊一半兒肉,大隊讓咱們去喝野豬肉煮的湯,一人一塊兒指頭肚大小的肉丁。”
“那叫一個難喝啊,關鍵你不喝還不行,一年見不到油水兒了,有點兒油花恨不得把碗都得舔上兩遍。”
“後來老李分了你家一塊兒肉,你就喊我過去吃肉啊,咱爺給我盛了滿滿一小碗兒,這家夥給我撐的啊,回家一直拉肚子。”
孫傳武笑著搖了搖頭:“這我記得可清楚了,當時你還哭呢,你說你吃的野豬肉還沒消化就囫圇著拉出來了。”
“當時你還要去撿,你媽還不讓。”
康凱嘿嘿直樂:“現在真好啊,啥也能吃著了。”
“這一天天的,還感慨上了,走,上車回家。”
倆人掐了煙發動汽車往下走,剛走下第一個大轉彎兒,車燈前方就出現了幾個人影,三男一女,站在路中間對孫傳武擺著手。
孫傳武皺著眉頭嘀嘀咕咕的說道:“大晚上道上咋還有人呢,這是從咱們那邊往市裡走的啊,你看出來是哪個村兒的不?”
康凱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這上哪看去,看著眼生,你說不能是那玩意兒吧?”
“一天天的,哪有那麼多那玩意兒。”
正說著呢,孫傳武的車停在了旁邊,搖下車窗,帶著白色圍巾的女生趴在車窗上打招呼。
“師傅,捎我們一軲轆唄?”
孫傳武說道:“我這剛從市裡回來,不往市裡走了,再說了,四個人也坐不下啊。”
誰承想這女生說道:“師傅,我們去三隊兒村兒的,從市裡走了一天了,我們這邊有點兒趕時間,你就行行好捎我們一軲轆吧。”
孫傳武皺著眉頭問道:“三隊兒?你們上三隊兒誰家啊?走親戚啊?”
“上三隊兒老楊家,家裡早就捎信兒了,我怕他們等急了。”
一聽老楊家,孫傳武就知道是誰了,三隊兒就一家姓楊的,就是要請邵振國喝酒的那個老楊。
兩個村兒隔著不遠,溝塘子就他孫傳武自己有車,到時候他們要是跟老楊說自己不捎他們,也不是那回事兒。
正巧順路,捎一段兒就捎一段兒吧。
“行吧,那你們四個在後麵擠一擠。”
“行,謝謝了師傅。”
四個人上了車,孫傳武也沒多想,點上煙就開車往下走。
“師傅,那啥,我暈車。”
孫傳武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道這小姑娘事兒還不少,搖下窗子扔了煙,孫傳武也沒說話,開著車往前走。
康凱就是個大色懶,小姑娘長的不錯,穿著一個黃色的呢子大衣,還圍著一個白圍脖。
現在毛線啥的都有,就是用白色毛線的人很少,為啥啊,不抗抹糊(不耐臟)。
一瞅小姑娘這樣就知道家境肯定不錯。
“姑娘,你是哪地方人啊?”
“兩江鎮的。”
“兩江的啊,那可夠遠的啊,這得走了好長時間吧?”
“嗯呢,走了好一陣兒了。”
小姑娘和康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剩下三個人一言不發。
“師傅,現在幾點了啊?”小姑娘突然問道。
孫傳武看了眼手表:“十二點四十了,眼看四十五了。”
小姑娘和旁邊三人交流了下眼神,然後問道:“師傅,一點過五分能到不?”
孫傳武搖了搖頭,有些不悅:“到不了。”
這哪有搭順風車還定時間的,又沒給自己錢,這丫頭是一點兒不稀罕人。
小姑娘懇求道:“師傅,您能快點兒不,時間不跟趟了。”
孫傳武憋著一肚子氣,看了眼後視鏡就開始發火。
“你坐個車咋。。。”
突然,孫傳武猛地打了個冷顫,他咽了口口水再次看了眼後視鏡,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
“坐穩了。”
“肯定不能耽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