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大笑著沒有拆穿,心道您嘴角都要揚天上去了,臉上就差滿意兩個字了,還差得遠呢?
老孫頭整了整孫傳武的衣服,孫傳武這才發現,老爺子比自己矮上了半個頭,而且脊梁也被歲月壓出了弧度。
“彆驕傲,這一行不求你做的陣仗多大,主要就是精細,就要穩。”
“無論什麼樣的逝者,都要保持絕對的尊重,咱們能做的,就是讓逝者順利入土,讓親朋心安。”
孫傳武重重的點了點頭,這幾十年他一直覺得老爺子就是靠著迷信騙錢。
但是看到胡老大他們眼睛裡的寬慰還有憂傷,他才明白,這一行,就是給逝者最後的體麵。
“我知道了爺爺。”
老爺子拍了拍孫傳武的肩膀,沒有多言。
跟在老爺子後麵,看著老爺子不住的點著頭,孫傳武緊張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說道:“行了,小胡啊,你喊家裡人過來再和你爹見個麵,一會兒好送你爹上路了。”
“哎!”
胡老大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紅著眼睛喊著家人都聚了過來。
老爺子看了眼孫傳武,孫傳武深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板兒。
“戴孝的都過來,不戴孝的躲遠點兒,一會兒幫忙的屬鼠屬馬還有雞和兔的都回避,等一會兒招呼你們再出來。”
等眾人離開,孫傳武對著老胡家的人問道:“有沒有戴重孝的?”
眾人搖了搖頭,孫傳武點頭說道:“那好,先給老爺子入棺。”
“胡叔,一會兒搬老爺子的時候,你對著老爺子說爹,上路了,彆害怕。”
胡老大點了點頭,這事兒他經曆過一次,他懂章程。
眾人搬著老爺子入了棺,胡老大哽咽著說道:“爹,上路了,彆害怕。”
孫傳武也沒閒著,嘴裡小聲的開始嘟囔。
“離開舊房住新房,亡人辭世奔西方。”
“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穩世世昌。”
“早登極樂修正果,庇佑後代享吉祥。”
給胡老爺子頭下枕上蓮花枕頭,腳底下登上登天枕,蓋上陀羅尼被。
孫傳武拔出倒頭飯中間纏著棉花團兒的筷子,端著一小碗酒,把筷子遞給胡老大。
“叔,給老爺子淨麵吧。一會兒啊,我說一句你跟著念一句。”
胡老大顫抖著沾了點兒酒,哽咽著給老爺子淨麵。
“開眼光,觀明堂。”
胡老大哽咽著說道:“開眼光,觀名堂。”
“開鼻光,聞供香。”
“開嘴光,吃牛羊。”
“開耳光,聽八方。”
“開心光,亮堂堂。”
“開首逛,抓錢梁。”
“開腳光,上天堂。”
孫傳武把七包塞進老爺子棺材裡,腳底下三包,雙手各一包,頭兩邊兩包。
“叔,你們再跟老爺子照個麵吧,都彆哭哈,眼淚彆沾了老爺子身上,對老爺子不好。”
一眾兒女壓抑著哭聲,捧著元寶撒進了棺材裡。
圍觀的眾人無不歎氣,上了歲數的則彆過頭,紅著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走了的那一天。
等眾人跟老爺子道了彆,孫傳武招了招手,幫忙的趕忙小跑了過來,蓋上了棺材板。
“爹!”
胡老大喊了一聲,撲通跪在了地上,眾人也跟著跪了下去,悲傷難以壓製。
“爹啊,你彆害怕啊!”
“爹啊,你彆掛念我們啊!”
“爹啊,爹,嗚嗚,爹,我再也沒有爹了啊!”
孫傳武鼻尖酸澀,這種悲傷的情緒,讓他也有些難以自拔。
他把封棺釘釘好,嘴裡還念念有詞。
“日吉時良天地開,蓋棺大吉發大財。。。”
等棺釘釘完,孫傳武把壓口錢掛在釘子上,拿著斧子,抓起倒頭飯的碗走出了大門口。
倒頭碗用力一摔,他從腰間拿出一根乾枯的桃枝(有些地方用棗木,有些地方用桑木),上麵纏著五色布條,纏了三道。
舉起斧子一砍:“一砍財旺!”
“二砍丁旺!”
“三砍凶神惡煞躲遠方!”
做完這一切,他把斧子遞給康凱,對著出殯的大路朗聲大喊。
“今日起靈,家宅安寧,萬事其昌,大吉大利!”
“靈柩即起,往即陰宅,阻道即除!”
說罷,孫傳武麵無表情的進了院子,老胡家人也準備好,知道要起棺了。
八大山(八個抬棺的人)扛住杠子,這些人是孫傳武早就挑好了的,都是成了家的,屬相不犯衝的,後麵還跟著八個人厚著。
86年他們這還能土葬,抬棺的人棺材不能落地,要麼寓意不好,必須得有人換班兒。
山高路遠,哪怕八個人抬著,也難以一口氣到達墓地,要是出了岔子那就完了。
孫傳武深吸了口氣,朗聲喊道:
“孝子堂前起靈棺,護法玄壇列兩邊!”
“先請黑虎趙元帥,提鞭斬棺保平安!”
“門神護衛列左右,二十八宿護報官!”
“此處不是停靈處,前往陰宅代代安!”
胡老大紅著眼高舉燒紙灰的喪盆,高過頭頂,用力一摔。
“嘩啦!”
喪盆碎裂,兆頭不錯!
孫傳武主持的越來越順,他扯著嗓子大喊:“起靈了!”
八大山緩緩用力,胡老爺子的靈柩穩穩的停在半空,八個人邁著整齊的步子,出了院子。
胡家人跪在棺材前,哭的傷心欲絕,眾人紅著眼跟著抹著眼淚,孫傳武微微彆過頭,正好對上了老爺子滿是滄桑的眼睛。
孫老爺子擺了擺手,孫傳武點了點頭。
這一刻,兩代人的傳承落在了孫傳武的肩頭。
孫傳武帶著胡家眾人,步伐穩健,一步步前往墓地。
胡家老二扛著靈幡走在前麵,身後的小輩扔著紙錢開路,身後,則是胡老爺子一生的歸宿。
這一刻,孫傳武才真正的明白,作為他白事先生這一門存在的意義。
他就像是一顆定心丸兒,讓這些失去了親人,手足無措的家眷們,有了主心骨。
他,能夠通過自己這麼多年跟著老爺子的耳聞目染,給生者心靈的慰藉,給死者最後的體麵。
孫老爺子站在橋頭,看著前行的隊伍,嘴角微微上揚。
“老嘍,這孩子呀。。。”
孫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滿臉欣慰:“真有那個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