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長將煙蒂狠狠碾滅在陶瓷煙灰缸中,迸濺的火星宛若垂死的螢火。“這少年身邊滿是謎團,我們找不到突破口。他姥爺呢?”
昂熱用拇指摩挲檔案袋邊緣,“老兵。他外祖父隸屬第四野戰軍,是出了名的活地圖。後續入朝參戰揍過你們。”
“鬨麻了昂熱,”副校長擠出一聲嗤笑,“你們米字旗就沒參加聯合國軍?”
“我們對他進行了檢查,貿然進入尼伯龍根確實對他傷害不小,但中國那邊對他進行了全麵治療,他本該醒來的。”
“本該?”副校長從皺巴巴的煙盒抖出最後一支雪茄,濾嘴在虎口處磕出細密的煙草碎屑。
“生命體征一切正常,但就是醒不來。”昂熱的聲音裹挾著鐘樓外隱約的爆鳴,“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把他的意識鎖進了大腦最底層的暗格。”
副校長叼著未點燃的雪茄湊近,藍焰打火機的幽光在他眼窩投下骷髏般的陰影,“你不覺得這爺孫倆像俄羅斯套娃?越拆謎麵越新。”
昂熱停在落地窗前,暗紅色天幕被火柱撕扯得支離破碎,冰冷的空氣卻順著大理石地麵攀上腳踝。“所以你的結論是?”
“喀嚓”一聲,藍焰舔上雪茄。
副校長的瞳孔收縮成針尖,“你真不覺得這男孩是某位棋手塞進棋盤的馬前卒?”煙霧從他齒縫溢出,在兩人之間織成蛛網,“專釣我們這種自以為執子的蠢貨。”
“是餌也得咬。“昂熱轉身。“把他接到卡塞爾,仔細的監控他,如果知道有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炸,那最好還是把炸彈控製在能隨時處理的地方。”
副校長捏著雪茄的手懸在半空,“你確定不是把炸彈送進了我們心臟?”
“卡塞爾不僅是我們的軍校。也是我們最堅固的堡壘。”昂熱將一盒古巴雪茄輕輕放在紅木桌沿,“何況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顧翊的血統確實很強,我們沒道理放棄一個能評上s級的混血種。”
副校長死死盯著昂熱,“該死,你不會是想反用這個炸彈去炸龍族吧?”
第九波爆炸的轟鳴截斷話頭,彩繪玻璃的震顫聲在兩人耳膜間久久回蕩。窗外赤焰如龍,將昂熱側臉鍍成青銅麵具:“與怪物的戰爭,本就該用怪物的血來澆滅。”
“瘋了。”副校長喃喃自語。
——
晨光像熔化的金箔般漫過窗台,路明非的手指勾住窗簾穗子猛地一扯,蟬鳴裹挾著六月的燥熱撞進房間。
“起床!都十一點了,不喊你真不起是吧?”
顧翊把臉更深地埋進亞麻枕套,睫毛掃過粗糲織物時帶起細密的癢。他能聽見路明非趿著人字拖在木地板上焦躁地畫圈,塑料拖鞋拍打聲裡混著冰格碰撞的脆響。
“該死的,今天學校休課,還不讓人多睡會?”他抬手截斷從指縫漏進的光瀑,浮塵在光柱中跳著無序的華爾茲。
“那是你睡到十點的理由,不是十一點的。”路明非俯身撐住床沿,“我好心過來陪你過夜,早飯還得我做,合著我是你的管家嗎?”
“是你自己要跑來的。”顧翊猛地翻身坐起,床墊彈簧發出瀕死的呻吟。他嗅到空氣裡漂浮著焦糖般的烘焙香,目光掠過路明非眼下淡青的陰翳——這家夥準又熬夜打遊戲了。
“早飯吃啥?”
“包子油條。”
“你會做這個?”
“當然不會,樓下王記買的,但牛奶是我煮的。”
顧翊扶著頭走向座位,晨光在橡木桌麵上流淌出琥珀色紋路。青花瓷盤裡臥著幾隻焦糖色油條,表皮炸裂處綻出雪花似的麵絮。玻璃杯中的牛奶正騰起嫋嫋蒸汽,在杯壁凝結成蜿蜒的珠鏈。
路明非咬開油條的瞬間,金黃的油星迸濺在藍邊瓷碗上,牛奶表麵頓時浮起幾粒細小的油花。“你今天要乾啥?“他含混地問著。
顧翊將剝好的茶葉蛋滑入對方碗中,蛋白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玉色。“一會去醫院看姥爺。已經安排好轉院去bj了,可能要跟過去幾天。”
“哦哦。”路明非突然對碗沿的缺口產生濃厚興趣,拇指反複刮蹭著那道月牙形豁口。“你幾號出國啊?”
“八月底,和楚師兄一起走吧,”
“好。”路明非的應答短促得像是被剪刀裁過
“乾什麼?”顧翊用匙背推開漂浮的奶皮,“舍不得我?”
“什麼啊!”路明非的塑料拖鞋在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吱呀聲,“我隻是擔心你被紙醉金迷的資本主義世界給腐化了!”
顧翊眼中泛起漣漪,他輕笑道:“路明非,你知道我不單是去上大學的。”
“是啊!你又不給我說清楚!”路明非突然把筷子拍在碗沿,陶瓷相擊的脆響驚散了空氣中的浮塵,“每次說到關鍵就搬出保密協議,你當自己在演《諜影重重》啊?”
顧翊垂眼攪動牛奶,銀匙與瓷壁相撞的叮咚聲裡,奶皮裂成不規則的幾何圖形,“我簽了保密協議,很多事情不能講。你也一樣,我給你講的事情,你也不要給彆人講。”
“知道了知道了。”路明非掏了掏耳朵,“你重複了多少次,我耳朵都起繭了。”
顧翊的視線掠過路明非翹起的發梢,三天前自己告訴李承澤他們,路明非也算半個知情人時,李承澤他們的反應平靜得像是早有預料,隻是讓自己提醒路明非彆說不該說的。
顧翊也仔細觀察了一下古德裡安的反應,他好像知道路明非是誰,甚至很熟悉。但顧翊不打算把這些告訴路明非,免得他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彆一副生離死彆的樣子,我是出國,不是死了。現在也不是古代隻能寫信聯係,你多熬熬夜不就能和我聊天了?”
“你是人啊!”路明非捏碎了手中的油條,金黃的碎屑從指縫簌簌而落,“我明年可是要直麵高考煉獄的!哪像您老人家拍拍翅膀就潤了。”
“那不一定,說不定你後麵也出國留學了。”
牛奶杯底與桌麵磕出清脆的響:“開什麼國際玩笑!就我這成績?”他突然壓低聲音湊近,“你們學校該不會真是什麼超能力者學院吧?”
“你覺得呢?”顧翊皮笑肉不笑。
“停!”路明非突然捂住耳朵,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尖叫,“當我沒問!我可不想哪天被黑衣人請去喝茶!”
剛才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被衝淡了不少,路明非歎了口氣,“那你這兩個多月都乾啥啊?”
“收拾收拾吧,畢竟要長時間出國。不過這兩個月家裡也一直就我一個人,你想來隨時來,天天見麵也不是問題。”
“那你這也太爽了,徹底沒人管。”路明非攤在椅子上。“對了,陳雯雯發消息告訴我班級聚會推到8月底了,那時候快開學了,人也齊。”
“嗯嗯。”顧翊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去的吧?要走了不給同學們打個招呼?”
“班級聚會我會去。”顧翊用紙巾拭去嘴角的奶漬,“聽說這次地址是趙孟華安排的?準備在麗晶酒店辦?“
“好像是,趙公子大手筆啊。”路明非嘖嘖感歎,“不過說來也奇怪,你和趙孟華一直很不對付,為啥啊?”
“沒有原因,我就是看不慣他。”顧翊傾身向前,“討厭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路明非被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逼得後仰,“需要的吧。”他小聲嘟囔。
“總之我會去的,畢竟要走了,總得打幾聲招呼。”
“這才對嘛!你說說你這兩年高中上的,班裡一些人你怕是都沒說過話吧!”
“也許吧。”顧翊轉動著玻璃杯,牛奶在杯壁拉出螺旋狀的白色痕跡。
“要不是你這張臉,我估計你在班裡就是個透明人。”路明非抓起涼透的油條在空中比劃,“之前讓你參加文學社你也不參加,什麼集體活動你都拒絕。”
“我為什麼要參加文學社?”顧翊饒有興致的看著路明非,“我又不喜歡文學社裡的誰。”
路明非的臉瞬間漲成煮熟的蝦子,“你你你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但你這個反應很有意思。”顧翊淡淡說道。“我估計全班就你以為你藏的很好。”
路明非歪頭吹起荒腔走板的口哨,塑料拖鞋在地板上打出淩亂的節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估計趙孟華那批人看你不爽,可能也和你這個事情有點聯係。”
“什麼啊,”路明非弱弱答道:“我覺得還好,大家正常同學而已。”
顧翊看著路明非發紅的耳尖,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就當是吧,你感情問題我們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