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抬起臉，雙眼赤紅。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如果顧東真的犯了原則性錯誤，孟月仙根本不會費勁巴拉撮合兩人。
還好，一切都不晚。
“滾過去道歉，我管你是跪下還是趴著，是抽自己大耳刮子還是磕頭，紅梅哄不好你就滾蛋！”
孟月仙站起身，拿著自己的外套就要出門。
“你去哪？”
“找個旅店。”
孟月仙把時間跟空間留給小兩口。
顧東先把沙發上的一團外套拿起掛到衣架上，又轉身去灶台邊拎起燒水壺，燒開的熱水倒進臉盆，架子上的毛巾丟進水中。
牙缸、臉盆兌好冷水，仔細刷牙，從頭到腳，擦洗乾淨，換了好幾盆水，這才悄悄走進房間。
紅梅摟著丫蛋兒根本沒睡著，耳朵聽見外麵的動靜。
他們在飯桌上的談話紅梅聽不清，隻摟著熟睡的丫蛋兒躺在炕上。
顧東輕輕拉開門，又輕輕關上，躡手躡腳走到炕邊脫了衣裳，鑽進紅梅的被窩，從身後攬她入懷。
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沉穩的心跳隔著衣服傳遞，紅梅閉著的雙眼湧出淚，無聲落在枕巾上。
顧東把頭縮進紅梅的頸後，聞著她讓人安心的香味兒，悶悶開口。
“紅梅，我錯了，你彆不要我……”
懷中的人身體還僵著，顧北掰過她的身體，在黑暗中看著紅梅的臉。
“我真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我真知道錯了，我想跟你白頭到老，想跟你過一輩子，想冬天暖你的腳，夏天當你的枕頭，我隻想跟你一起，就跟你。”
紅梅被顧東禁錮在懷裡動彈不得，閉眼不去看他。
“我洗腳了，不光洗腳，我哪哪都洗了，以後我天天洗，也不亂扔衣服，也不頂嘴，你說乾啥我就乾啥。”
近乎哀求的語氣聽得紅梅心裡委屈更甚，仍倔強地緊閉雙眼，隻不過眼淚依舊不停使喚往外流。
黑暗中，一切都看不真切，顧東看到紅梅顫抖的唇角，下意識用拇指抹過她的眼角，潮濕一片。
他慌了神，用手慌亂地擦拭，卻越擦越多。
“我錯了我錯了，你彆哭，我真錯了……”
紅梅嗚咽出聲，一拳錘在他厚實的胸口上。
“不要你。”
顧東將她按在胸口，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他低下頭一點點吻去她臉上的淚，不顧紅梅的閃躲跟嗚咽。
心懷愧疚的吻越來越炙熱，兩具身體滾燙，像是要著起了火。
被窩裡的動靜讓丫蛋兒哼唧一聲，轉過身又睡去。
“討厭~戴上~”
“我不，我們再生一個……”
“滾！找彆人生去~”
“我就找你生，我就找你……”
交談聲隔著被窩，窗外是高懸的月亮。
孟月仙在月色中走了一會，入駐上次住過的小旅店，老板娘見到她很是親切。
“好些日子沒見你。”
“回來辦點事。”
她剛進到自己的房間脫下厚重衣物，敲門聲響起。
老板娘端著一盤蘋果香蕉站在門口。
“我那侄女也在廠子裡上班，不知道怎麼謝謝你才好。”
孟月仙接過水果，算是接受老板娘的一番好意。
“你侄女叫什麼名字啊？”
“呂靜。”
聽聞這兩個字，孟月仙熱情拉著老板娘。
“進屋坐會兒~我也不困。”
“行啊，我這也睡不著，孩子他爸在礦上，一天也不著家，那礦上乾活太嚇人了……”
老板娘絮絮叨叨說著家事，孟月仙的臉上並沒有一絲不耐煩。
“現在都難，呂靜是個好孩子，懂事機靈。”
“這孩子可比家裡那兩個小子聰明，就是家裡困難，本來能考大學，為了補貼家裡就去上班掙錢，她爸肺癆，常年吃著藥，她媽是個傻子，隻能種點蔥種點蒜。”
孟月仙聽得認真，點點頭，“這確實不容易。”
老板娘歎了口氣，“命不好，托生在這樣的家庭，她也爭氣，啥都好強，不好強沒辦法，要是她不站出來，這個家怕是要垮。”
“確實。”
“現在乾啥都難，一個女孩家家，工作體麵以後還能嫁個好人家。”
“沒對象嗎？”
“這孩子軸，說不嫁人，那不少人給她介紹，都看不上，政府上班多安穩，還有當老師的，這丫頭不乾。”
兩人聊了一會兒，老板娘欠身離開，不打擾孟月仙休息。
孟月仙洗漱過後，怎麼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像是烙餅。
第二天，一早。
孟月仙起床收拾一番，出門吃早飯。
掃街的工人正在用鐵鍬鏟路麵上昨天結成的冰。
空氣冷冽，還能呼出白氣。
北方的倒春寒隻在正午溫度才高些，早晚依舊是呼嘯的北風，雪化成水，水又結成冰，老人孩子出門都要非常小心。
孟月仙直接去了顧東紅梅家，正巧看見顧東正拎著臟水桶出院子。
過了一夜，顧東的頭發梳得乾乾淨淨，臉上的胡子也刮了個乾淨。
“媽~”
“咋樣？”
顧東嘿嘿一笑，“紅梅大人有大量。”
孟月仙嘲笑他，“現在知道害怕了，下回再吵架我可不管了，帶上紅梅丫蛋兒就回深市，留你在這冷鍋冷灶過日子。”
顧東撓撓頭，“我真知道錯了……”
母子倆進屋，紅梅正給丫蛋兒紮頭發。
“奶~你咋不在家住？”
“我明天就走了，今晚抱丫蛋兒睡。”
丫蛋兒扁著嘴，“才回來就走。”
“要不你跟我走，咱倆回深市？”孟月仙誘惑小丫頭。
“算了，我要想我媽。”丫蛋兒往紅梅懷裡縮，怕真的被帶走。
“還說跟奶奶好，還是喜歡媽媽，那晚上要不要跟我去住旅店？裡麵可好玩了。”
“那行。”丫蛋兒這才雀躍起來。
紅梅的臉上帶著笑意，昨晚顧東身體力行地花樣道歉，懇求她回去上班，不要再讓他住辦公室。
本來就是話趕話吵架，現在也沒那麼多氣了。
三人一起送丫蛋兒去托兒所，又一起去廠裡。
路上孟月仙直白說道。
“廠子是紅梅的廠子，你就是個打雜的副廠長，搞清自己的定位。”
顧東趕緊點頭，“小的明白~”
“紅梅，呂靜的去留你說了算。”
“隻要顧東沒心思，十個呂靜也不怕，她家裡挺困難的，辭退她，我怕她會做傻事……”
善良的紅梅並不能做到趕儘殺絕。
顧東趕緊喊冤，“我對天發誓，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我就當她是個孩子。”
孟月仙瞥了一眼顧東，“你有沒有點邊界感，老母雞你都躲遠點，讓人以為有機會，你以為你沒錯？”
顧東不敢吱聲，摟著紅梅的肩膀，“紅梅~要不我在家帶孩子得了……”
三人走到廠子，孟月仙先把管理人員召集在一起開會。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努力，咱們紅梅羽絨服也是闖出了一片小天地。”
眾人鼓掌，呂靜看紅梅站在顧東身邊，眼神裡劃過一絲詫異。
“現在廠長變更，紅梅是廠長，顧東為副廠長，所有廠裡的大事小情，都要紅梅拍板決定。”
幾個小組長竊竊私語，目光忍不住投向站在一邊的呂靜。
“還有，呂靜，你過來一下。”
孟月仙轉身走出辦公室，呂靜垂著頭跟在身後，眼睛不經意瞥向顧東。
顧東眼裡隻看著紅梅，一點沒看她。
羞憤，不甘，還有懊惱。
明明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
好像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