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淩晨,但弘曆並無困意。
而且,雖然這一晚又是跪又是走的,他膝蓋倒也沒有多明顯的酸痛感。
一來,鈕祜祿氏給他準備了護膝,二來,他眼下這個身板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
且說,待安奉大行皇帝於梓宮,眾人逐漸散去後,弘曆就拿著鈕鈷祿氏給他的暖手袋,往胤祿和胤禧這裡走來。
他發現,胤祿和胤禧也沒有困意。
兩人還朝他笑了笑。
胤祿見他精神奕奕,毫無猥瑣之態,更是走來拍了他肩膀一下:“現在也成皇子了,也有皇子該有的樣子,不錯!”
“十六叔過獎了。”
弘曆笑著回了一句。
他能感覺到,胤祿比之前在宮裡算法館,待他還要熱情溫暖許多。
胤禧也同樣更加親切,而笑著說:“汗阿瑪是聖明的,將大位傳給四哥,應該就與弘曆有關係。”
弘曆忙拱手:“二十一叔切勿如此說,侄兒擔不起。”
而也因為胤禧突然提起汗阿瑪,三個人都是都幾乎同時收住了笑容,想起了康熙,看向了乾清宮方向映紅了天的燭火。
胤祿和胤禧眸中更是露出感傷與迷茫來。
弘曆知道,兩人感傷的是康熙的駕崩,使得他們沒了昔日那個對他們時常有所關愛的父親,迷茫的是,他們在身份上從皇子變成了皇弟,自然也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
畢竟,皇兄和皇父還是不一樣的。
弘曆受此影響,也難免跟著有些惆悵。
但到底不同的是,他對未來還是有更多的期望。
因為對他而言,皇子和皇孫也是有些不同的。
前者離皇權會更近一步,可以更好的為“大清”服務嘛!
“今夜不能馬虎,雖說由領侍衛內大臣率侍衛巡查宮禁,我們隻管落鎖後是否開禁出入等事,但也不能真的就待坐在值房。”
“我們先自去查看各門是否落了鎖,再回來看著乾清門落鎖,隨後輪流在值房歇息,隻要有情況,就立即去向天子稟報。”
胤祿這時說起正事來。
弘曆和胤禧皆點了點頭。
於是,三人都很有精神地在凜冽寒風中,先出了乾清門,在查看內右門後,就往景運門方向走去。
今晚因迎奉大行皇帝回宮,就隻臨時開了乾清門、內左門、內右門與隆宗門、景運門、東華門、西華門。
眼下,大臣們出宮主要是從景運門離開,出東華門。
所以,弘曆和胤禧、胤祿兩人要檢查落鎖,就得先檢查景運門和東華門。
“本來大位該是我阿瑪的,憑什麼是四叔!”
而當弘曆與胤祿、胤禧來到景運門,就看見弘春還逗留在這裡的九卿房一帶,聽到他正憤憤不平地對大學士蕭永藻說著話。
弘春說完就因為見弘曆跟胤祿、胤禧一起走來,就住了嘴,神情不悅地注視著弘曆。
弘曆對此沒有覺得意外。
他知道,由於康熙身前對兒子們行養蠱之事,也可以說是做多手準備,所以把諸子都有往接班人培養的操作,也就使得失敗者難免還是不願意接受新天子是老四的現實。
須知,曆史上,一直到雍正駕崩,乃至到後世,都有關於雍正是否合法繼位的不同聲音。
而雍正後期也因為被人懷疑自己的合法性,而陷入癲狂,甚至出了《大義覺迷錄》這種書來主動解釋,以皇帝身份親自下場辟謠。
但這就跟解釋自己有沒有多吃一碗涼粉一樣,根本辯白不清,因為人永遠不可能說服不願意相信自己的人。
所以,曆史上乾隆就不讚同雍正這一套,在即位後,就不多嗶嗶,敢質疑自己老爹繼位合法性就肉體消滅。
話轉回來,無法接受現實結果的弘春現在還抱怨也就不足為奇。
胤祿這時倒是先開了口:“弘春,你怎麼還待在這裡?”
胤禧也對大學士蕭永藻說:“閣老,趕緊回去吧。”
“是啊,宮門快落鎖了,弘春哥哥趕緊離開吧。”
弘曆也裝作沒有聽見弘春剛才的話,先說了這麼一句。
弘春本就心情失落煩悶,也就冷冷一笑:“怎麼,弘曆,你還真把自己當皇子了嗎?”
弘曆沒想到弘春,還敢這麼跟自己說話。
但弘曆也不是懦弱之人,見自己給對方麵子,對方不領情,也不再客氣:“難道弘春哥哥現在覺得我不是皇子嗎?”
大學士蕭永藻是老十四鐵杆擁護者。
按照曆史上雍正對他評價說,自恃其有操守,驕矜偏執,惟知阿諛允禵,長其傲慢狂肆之罪。
所以,蕭永藻也就在這時代弘春答道:“到底是與不是,唯有大行皇帝死而複生才知道了。”
“這麼說,你們是不想承認了?”
“難道,還真想讓十四叔起兵造反?”
弘曆見此也繼續不客氣,冷聲詰問著兩人。
胤祿見此也跟著附和:“沒錯,蕭閣老,他弘春年輕不懂事,你老人家也不懂嗎,如果你不認同大行皇帝遺詔,剛才就該在諸王公看遺詔時提出來,而不是在背地裡嚼蛆,這不是君子為臣之道!”
“十六哥說的對!”
“還有你弘春,大行皇帝說傳位給當今皇上,是我們在齋所一起聽見的。”
“你三伯、七伯、八伯他們,現在也都認了遺詔,你要是還在這裡胡言亂語,給十四哥惹禍,信不信我這個當叔叔的,先替十四哥錘你!”
胤禧跟著說了起來,還亮起了拳頭。
雖然,他比弘春年紀小,但因為體格壯實,看上去倒是能與之對戰幾個回合。
當然,弘春也不會真的與自己叔叔動手。
此時,弘春和蕭永藻,隻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奴才有罪,不該有不承認大行皇帝遺詔之心!”
蕭永藻先跪了下來,身子不由自主實習地開始顫栗。
弘春也咬了咬牙,長呼了一口氣,最終拱手:“二十一叔責備的是,是我失言了,也請弘曆弟弟勿與愚兄計較!”
弘曆這時一臉肅然地嗬嗬冷笑:“要請罪就上折子向我汗阿瑪請罪!向我請罪像什麼話?”
“你們真正大不敬的人是我嗎?”
“我寬宥你們,有不孝之嫌,而我開罪你們,則有僭越皇權之嫌!”
“作為兄長和閣老,居然連綱常規矩都分不清!”
他可不會像雍正一樣,麵對攻擊和懇求,還要自己爭辯解釋,而說,自己不是不原諒你們,是自己作為皇子,沒有那個權限。
他隻知道,槍杆子出政權,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內,對待不臣服自己的人就不能夠客氣!
而弘曆的言語,讓胤祿和胤禧詫異不已。
蕭永藻和弘春當場也驚呆地沒了八分膽,悻悻然而去,且在出了景運門後歎了一口氣:“這個弘曆貝子雖才十二歲,但不好惹呀,說的話就跟拿刀子戳人心窩一樣,真是太欺負人了!”
“閣老說的是,現在他成皇子了,我反而成了皇侄,本來是該他怕我報複他的,現在變成我要怕他報複了!”
“以後要想活的好,我還得去討好他,求他原諒,而不是他討好我,想想都覺得憋屈!”
弘春也說了起來,接著就轉頭看著弘曆,把嘴唇抿的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