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德,我肏你娘!”
“你不過是廢太子的一條狗,也敢封我的家,等十四爺回來,看他不活剮了你!”
但弘曆剛到另一胡同,就又聽見了罵聲。
他不禁再次掀簾子,便看見,有個身著三品官袍的官員正拿著頂戴,朝一敞開的廣亮大門側門走來,且把辮子往腦後一甩,大聲罵著也在這裡的城衛營統領——鄂德。
接著,弘曆就看見,這大門內正有許多衣著富貴的男女,被城衛營的兵丁往外拖拽出來。
有女眷身著還在被拖拽過程中嗷嗷哭著。
弘曆聽這人口中說“等十四爺回來”,就知道,這人或許是老十四的奴才。
因為老十四也被弘皙記恨著,所以,這家奴才也就被強行征收上了衛生管理銀。
接著,弘曆又看見,鄂德沒有理會這官員,隻是讓城衛營的人關上了這戶人家大門,貼上了封條。
“老子管你們什麼營,也不打聽打聽去,知道老子是誰嗎,敢收老子的銀錢!”
“老子在八爺府是不用通報就能直接進去見八爺的!”
內城裡,旗人大戶與城衛營起衝突的情況,在不斷出現。
弘曆沒多久就又看見,一富貴旗人在與城衛營爭執。
他還發現,弘皙這時竟也在這裡,且已下了車,奪下車夫手裡的馬鞭,直接一馬鞭扇在了這人臉上,把這人扇了個趔趄。
這人由於一開始還提著個鳥籠子,所以,被弘皙這麼一打,鳥籠子都摔在了地上,驚得籠子裡的鳥亂竄,就是竄不出籠子。
“狗奴才,讓你在這裡狂妄,老子就先替八叔收拾收拾你!”
“這錢,你可以不交,但是,聖旨載有明文,要是不交,就不是我大清忠心的奴才,就沒資格住在這裡,帶著你的家小財產滾!”
弘皙當場罵道。
這人也紅著臉跪了下來:“奴才這就交!這就交!”
弘曆見此淡淡一笑。
這些日子,由於弘皙和他的人收拾異己與背叛者很積極,加上入城衛營的底層旗人,也很願意配合收拾大戶旗人。
所以,城衛營倒是收了不少銀子。
單單征收的第一個月,就有三千餘兩進賬。
再加上,所運糞便出城後售賣所得,支付城衛營和協管營的開支已不成問題,甚至,還有節餘,而可以買更多的藥材救濟在這個冬季受寒生病的百姓。
康熙也因為收到密奏說,今年凍餓而死的百姓,不論滿漢,合計連往年凍餓而死的數額一成都不到,而喜不自禁。
“你們倆做的很不錯啊!”
“難得的是從製度上著手,在撫恤民戶的同時,還考慮到底層旗人的困難,同時又解決了京師平常無人清掃的問題,還對兼並旗產的行為予以了打擊!”
“更讓朕沒想到的是,你們居然沒求助朕,也沒求助任何一位叔伯。”
為此。
康熙特地臘月底的一天,來到了觀瀾榭,把弘曆拉到自己身邊,摩挲著弘曆的手臂,對弘曆說起這事來。
弘曆則一臉誠懇地說:“這都是汗瑪法指教有方,不然,孫兒想不到這些,隻怕一開始就要因為戶部隻給了兩萬石糧,而不知該如何救活更多百姓了。”
康熙見弘曆如此謙虛,心裡對這個孫兒更添了幾絲喜歡。
他仿佛早就在等著有這麼一位能辦事的皇孫出現似的,就像乾涸已久的枯木,忽然遇到好雨。
康熙的臉上,也就綻放出更多親熱與溫暖的喜色來。
而在次日一早,他還特地帶著弘曆一起悄悄出了城。
這次,康熙沒讓人在車內點香。
當他和弘曆一進入護國寺所在熱鬨街道,他還掀開了車簾,認真嗅了嗅。
“咦,熏人的氣味的確沒有了!”
接著,康熙竟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地回頭看了看弘曆。
弘曆則在這時說道:“稟汗瑪法,因為許多中等人家的旗人盯得緊,協管營的清掃隊要是沒打掃乾淨,讓街市還有味,他們就敢去衙門鬨,說他們的錢白交了,所以協管營沒敢在清掃的時候馬虎,為此製定了嚴格的罰沒製度。”
“普通旗戶掙點餉銀不容易,看得緊不足為奇。”
康熙聽後點首笑著說了一句。
隨後,他就看見一糞車進入了一胡同,把各戶拿出來的馬桶放在了車上。
康熙見此大為驚奇:“旗人們如今不亂倒了?”
“由於這些五穀輪回之物被糞車運出城後,可以賣給農戶換錢,所以協管營,就會事先跟住戶約好,隻要他們不亂倒,把馬桶交給他們,他們就會給錢,分潤賣糞的錢。”
“而如汗瑪法剛才所言,普通旗人們掙錢也不容易,因而就沒誰隨便倒了,大戶雖然不在乎這些錢,但也更在乎臉麵和門麵,也就跟著不讓家奴亂倒了。”
弘曆回道。
康熙頻頻擊掌而歎:“很好,善者因之,其次利導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你們是把太史公的話,真活學活用上了啊。”
“待會兒跟朕下去走走!”
接著,康熙就在車到了一僻靜處時,而跟弘曆一起下了車,在魚肚白天空下,走進了門樓胡同。
而沒走幾步,弘曆和康熙就聽見,寂靜的街巷裡,傳來唰唰的掃地聲。
隨後,護軍統領圖裡琛就走來說:“主子,前麵有協管營的清掃隊在掃雪。”
康熙道:“不要打攪他們,我們走過去看看。”
“嗻!”
接著,康熙就牽著弘曆,循聲走了過來。
不多時,前方就的確出現大規模的清雪隊伍,有鏟雪的,有掃雪的,還有用人力車拉雪的。
昨晚剛下的新雪,還沒來得及被人踩硬,就如棉花一般,被采進了車裡。
有的地方,甚至土都還沒來得及被徹底浸濕!
康熙因此笑著搓了搓手,轉身往回走了,而道:“去城外看看。”
弘曆也就跟著康熙出了城,彼時城外,很多人都是立著的了,還多了些攤販。
因為許多流民因為加入了協管營,所以其家人可以有些經濟收入購買必需的生活用品了。
大地不再是白茫茫一片,顯現出了華北土壤該有的黃色,隻是多了幾座更加高大的雪峰,與添了更多用新茅草搭建的窩棚。
炊煙因而也不隻在粥棚出現,開始出現在四處的窩棚裡,仿佛大地真的快被朝陽點燃,讓人感覺到了溫暖的氣息在冬日裡迅速蔓延。
“你知道朕看見了什麼嗎?”
康熙這時笑問起弘曆來。
弘曆搖頭。
“生機!”
“朕看見了我大清的勃勃生機!”
康熙頗為豪壯地說著,隨即就精神抖擻地回了馬車裡。
弘曆也跟著上來了。
康熙則在弘曆上來後,笑著問他:“弘曆,汗瑪法有件事得問你。”
“汗瑪法請問。”
“衛生管理銀,旗人大戶都交了嗎?”
康熙問道。
弘曆搖頭:“汗瑪法聖明,隻有跟大哥哥不對付的大戶都交了。”
“那你大哥哥借機打擊異己的事,為何不告訴朕,為何又不勸住他,好好的新政策,變成了他打擊異己的機會。”
康熙笑著問起弘曆來,似乎並沒有生氣。
弘曆道:“孫兒以為,正是大哥哥要打擊異己,所以才能讓以改兼賑,進而兩難自解!”
“此言在理,朕這下是真的相信,這主意是你出的了。”
康熙點頭,指了弘曆一下,然後就沉默不語起來。
他已經通過順天府尹的密奏知道,眼下這些辦法,是弘曆提出的。
但康熙還沒有完全確信,他擔心俞化鵬因為弘皙踹了他的緣故,而隻願意歸功於弘曆。
所以,他此時才會這麼說,且在沉默後,心裡正情不自禁地回味起方苞之前提的那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