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隻覺手裡一沉一暖,然後就見懷裡這白色小狗突然哆嗦了一下,還朝雍正投向了幽怨的神色。
弘曆對此不禁微微一笑。
“天這麼冷,雪下的這麼大,我以為還要等會兒,你才會出園子來辦事,沒想到這麼快,你就已經從城外回來了。”
“做事還是很積極的!沒有讓阿瑪失望!”
雍正這時坐直了身子,挑起車簾看了看外麵。
“這是你汗瑪法交給你的第一件差事,可要好好乾,儘力多救活一些百姓。”
“知道嗎,弘曆?”
雍正隨即回頭,非常鄭重地對弘曆囑咐起來。
弘曆也鄭重地頷首:“兒子知道,兒子保證,讓這個冬天儘量少餓死凍死一些百姓。”
“很好!”
雍正接著就又問弘曆:“有沒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弘曆便說了戶部未按實數撥糧的事。
雍正聽後也神色冷厲下來:“他連饑民的口糧都敢短!”
“為此,兒子也就不得不想了個彆的辦法,已經跟弘皙大哥哥商量了,倒是想請阿瑪參詳一下。”
弘曆知道雍正好為人師,喜歡教人做事,要不然,也不會在這雪天裡專門來等自己,不就是想對自己諄諄教導一番?
何況,雍正自己還頗為推崇改革變法,也欣賞敢於改革圖變的人。
所以,他也就在這時主動提了出來。
雍正頷首:“說說看。”
弘曆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雍正聽。
雍正聽後,非常認真地思考起來。
接著,雍正就對弘曆說:“你能在發現問題後,還願意去解決問題,乃至不惜求變,很好,但是你這個是不是先可以這樣……,然後再這樣……,你說是不是?”
“阿瑪說的極是,兒子都記住了,會跟弘皙大哥哥再商量商量的。”
弘曆忙笑著道。
雍正自己也很滿足的笑了笑:“不要告訴弘皙,說是我提的,就說是你自己想到的。”
弘曆點頭。
“隋赫德!”
這時,雍正喚了一聲。
沒多久,便有一身材微胖的人來了車內:“請主子吩咐。”
而雍正接就指著這人,對弘曆說:“讓他跟著侍候你,也好讓你做事便宜些。”
“謝阿瑪。”
弘曆沒有拒絕。
“我不多耽誤你,你先去辦事吧,晚上是回園子裡歇息,還是就在府衙歇息?”
雍正又關心起弘曆接下來的下榻之處來。
“大哥哥給兒子贈了一套宅子,服侍的人都是在現成的,在李閣老胡同,我去那裡歇息,這樣做事方便些。”
弘曆回道。
雍正聽後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弘曆也下了車,隨即就帶著隋赫德等人去了府衙。
對於隋赫德,他倒有所耳聞。
因為曆史上,抄江寧曹家的不是李衛,正是此人。
此人是雍正朝接替曹家任江寧織造的官員,自然是雍正的鐵杆心腹奴才。
在去府衙的路上,隋赫德在弘曆麵前表現的很殷勤。
隻要弘曆在路上走時,他就因怕弘曆的衣服粘然到地上的汙穢雪泥,還主動替弘曆提著衣袍,也時不時地向弘曆諂笑著奉承幾句,向弘曆主動說,他在順天府有幾個當差的朋友,也可以幫弘曆做事,隻要弘曆吩咐一聲。
弘曆對此隻是打個哈哈,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
這讓隋赫德一時,說話不得不小心了些,隻是在行為上,倒越發的恭順。
到府衙後,弘曆就來了府衙所管倉廒。
且說,順天府除了有一名主官外,還有三名佐官。
一名是正四品的順天府丞,分管教育與考試。
一名是正五品的順天府治中,分管錢糧。
一名是正六品的順天府通判,分管訴訟、治安與大小雜務。
其中,順天府治中,一般為漢人擔任。
順天府通判,則一般由滿人擔任。
而現在,來向弘曆交待賑饑糧食情況的自然就是順天府治中了。
現任順天府治中,名喚餘德禮,乃是康熙三十三年的進士。
這餘德禮不知弘曆底細,未免也有試探之意,所以在見到弘曆來到這裡後,就主動雙手捧著賬簿,來對弘曆說:
“啟稟四阿哥,這是戶部撥糧賬簿,請您查看,若無疑問,就請四阿哥簽字出糧。”
弘曆接過賬簿後,就去了餘德禮的值房,而坐在了餘德禮昔日的位置上,將賬簿放在了案上,且取了筆。
隋赫德見狀,忙搶先一步,到弘曆跟前,為弘曆磨起墨來,順便在弘曆抬手取紙箋的時候,把一張紙箋先取出來,雙手貼放在了弘曆麵前,而弘曆笑了笑:“爺,您用。”
弘曆淡淡一笑,心想這隋赫德曆史上能代替曹家掌江寧織造,不是沒有原因的。
弘曆接下來就執筆蘸墨,而在泛黃的空白紙上列起許多阿拉伯數字來。
同時,弘曆注意到,餘德禮神色有些不安,便問道:“真是兩萬石糧嗎?”
“回四阿哥,確實是兩萬石。”
餘德禮笑著回道。
弘曆笑了笑說:“我不信,倒是要仔細點驗點驗。”
“阿哥辦事謹慎,要點驗也是應當的,但隻是外麵饑民嗷嗷待賑,這麼多糧食,哪裡點驗的完?”
“而且不巧的是,府衙裡的算盤壞了,還沒來得及更換新的。”
餘德禮笑著回道。
“我知道這事很急。”
“但你先彆急!”
弘曆這時則一邊在紙上對賬簿上的數字進行運算,一邊說:“而且,我不用算盤也能很快就算完,你沒聽說過,你四阿哥我是以數理簡在帝心嗎?”
餘德禮微微張嘴。
他自然知道,但他沒想過弘曆會不用算盤就能把繁雜的數字進行快速運算。
“你這賬目不對,與你們順天府報的兩萬石糧食,差了六千七百八十五石。”
“餘治中,你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弘曆很快就核計完了手裡賬簿所記的糧食,且看向了餘德禮。
餘德禮已不禁額頭冒細汗,心道:“神了,這四阿哥怎麼把我們暗地裡克扣的數額算得這麼精準?”
隋赫德這裡也停下了磨墨的動作,呆怔在原地。
啪!
弘曆突然把驚堂木一拍,喝道:“你非要本官派人去買新算盤,找人核算嗎,才肯承認你要坑本欽差,等事後查賬時,好推說是本欽差默認了這裡麵的貓膩嗎?!”
隋赫德不禁一哆嗦。
餘德禮更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四阿哥饒命,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賬簿漂沒了糧食,但既然四阿哥這樣說,那說明的確是下麵的胥吏吞沒了賑饑的糧食,臣願意帶他們重新造冊!”
“那就邊稱重重新造冊邊出糧!”
弘曆這時吩咐了一聲。
然後,弘曆就看向隋赫德:“你不是說,你在順天府衙有幾個朋友嗎?”
隋赫德訕笑說:“阿哥要用他們,是他們的福分,隻是奴才那幾個朋友,沒多大本事,恐壞了阿哥的事,那就是奴才的罪過了。”
“本事都是練出來的,你把他們都叫來,讓他們盯著稱重出糧的事,然後你盯著他們!”
弘曆吩咐道。
“嗻!”
隋赫德一時,不由得露出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但也隻得答應著就去了。
不一會兒,隋赫德就把自己的幾個在順天府當差的朋友叫到了一起,說明了這事,然後拱手求道:
“諸位兄弟,大家都是一起在戰場上殺過人、青樓裡睡過人、賭場裡押過人的生死弟兄,好歹替兄弟我盯嚴一些,這位四阿哥不是個簡單的主,要是出了差錯,我這個四爺府裡的奴才恐怕就活不長了。”
“等事後,隋某必有重謝!”
“放心吧,大家都是兄弟,絕不會讓那幫書手差役有可以玩貓膩的地方!”
“沒錯,一口吐沫一口釘,要是坑了你兄弟,讓四爺府要了你隋大哥的命,我就跟你一同死!”
這些人紛紛表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