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弘曆麵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
這不是對某大文豪的字句進行複述。
因為,弘曆現在,就坐在後麵的廂房屋頂上,看著這兩棵棗樹。
而在兩棵棗樹緊挨著的院牆外,正傳來唱念做打的戲劇聲,與許多王公子弟叫好拍掌的聲音。
弘曆知道,院牆外,緊挨著的是八貝勒府。
即便八阿哥胤禩如今已失去奪嫡機會,但八爺黨老十四的崛起,讓八貝勒府依舊是許多王公大臣趨之若鶩的地方。
而弘曆對此隻是充耳不聞。
畢竟,這份熱鬨,跟他這個雍親王四子關係不大。
他也不感興趣。
他更享受自己此刻在牆內的寧靜,更願意坐在屋頂上,看著紅漫天的棗子發呆。
不知何時,格格鈕祜祿氏疾步跑了來,一臉緊張地抬頭看著他:“弘曆!你怎麼又上去了?”
鈕鈷祿氏是他的生母。
由於鈕鈷祿氏家庭背景不怎麼好,其父親淩柱隻是四品典儀官,母親彭氏更隻是生員彭武之女。
所以,鈕鈷祿氏在以秀女身份進入雍親王府後,身份就一直是格格,即地位最低的侍妾,也沒有因為生下弘曆就母憑子貴的成為福晉。
王府的人因而皆喚她作格格。
弘曆也不能例外。
“格格,功課我都做完了。”
弘曆看向了鈕鈷祿氏。
鈕鈷祿氏在弘曆學業上看管的比較嚴,常以其父雍正要檢查為名,恐嚇弘曆要儘快做完做好府裡師傅布置好的功課。
但實際上,雍正就沒怎麼來過弘曆這裡,檢查過他的功課。
這主要是因為鈕鈷祿氏身份卑微,並不怎麼討雍正喜歡。
但縣官不如現管,為不讓鈕鈷祿氏在自己麵前嘮叨,他每次放學回來,還是老老實實地先做完了功課。
鈕鈷祿氏問:“數理功課也做完了嗎?”
“做了!”
“可有檢查?”
“檢查過了。”
因康熙喜歡研究數理,上行下效,時下諸宗室王公都很重視讓子弟學習數理。
當然,康熙隻鼓勵宗室子弟學習數理,對外是不鼓勵的,對漢人就一直隻要求精通儒學就行。
弘曆也會被教授一些數理功課,為的是防備將來參加宮廷宴會時,被康熙突然來個考察。
鈕鈷祿氏依舊皺著眉頭:“下來吧,上麵不安全。”
“我想在上麵多待一會兒。”
弘曆回了一句,兩眼看向了宮牆外的藍天。
“仔細你阿瑪來看見了。”
鈕鈷祿氏說道。
雍親王胤禛是出了名的冷麵王,對百官嚴苛,對家人自然也素來嚴苛。
因而,在雍親王府,幾乎人人在聽到雍正的名字後,都會色變。
所以,以往弘曆隻要不聽話,鈕鈷祿氏一提雍正,弘曆都會乖乖就範。
這是鈕鈷祿氏百試不爽的方法。
但現在的弘曆對此卻是不以為意,依舊坐在上麵。
鈕鈷祿氏是真擔心弘曆摔著。
一是基於一個母親對兒子安全本能的擔憂;
二是她卑微的身份會導致,弘曆身上的任何損傷,都會變成對她乃至她家族的加倍懲罰。
所以,她這時見弘曆依舊不肯下來,直接就揪住了心口,擠出笑臉來,繼續勸著弘曆:“下來吧,我讓他們給你打棗子吃,怎麼樣?”
弘曆沒有理會鈕鈷祿氏。
他不是不想給鈕鈷祿氏麵子,而是他現在心情也很鬱悶。
因為就在三天前,他還是一名二十一世紀的數學教師,也正在課堂上,給學生們講課。
但他沒想到,他正在數學課上扯著閒篇,而批評清朝如何愚民呢,就突然來到了清朝。
然後,他就成了雍正第四子弘曆,作詩數量堪稱古代第一的十全老人!
也就是所謂曆史上當皇帝當得最滋潤的乾隆皇帝。
可再滋潤,對於弘曆而言,也沒有二十一世紀好啊。
“格格,蘇培盛來傳話說,四爺待會要來這裡。”
這時,一官女子疾步走了來,向鈕鈷祿氏回稟了雍正要來的消息。
鈕鈷祿氏聽後自然高興不已,同時也有了主意,而對弘曆說道:“快下來吧,你阿瑪待會要來,要是看見你這樣,仔細給你窩心腳!”
弘曆也知道,雍正素來嚴格,所以,他還是乖乖地從屋頂上往下爬。
鈕鈷祿氏忙吩咐底下奴才去做人肉梯子和人肉地毯,防止弘曆一時找不到踩點或者不小心摔下來。
最終,弘曆還是順利的到了地麵,且也對鈕鈷祿氏行了一禮:“讓格格受驚了。”
鈕鈷祿氏沒有生氣,隻是笑著摸了摸弘曆的頭。
然後,鈕鈷祿氏還主動寬慰著弘曆:“我知道,你是因為沒能同你三哥一樣,去八叔府上看戲,而不高興!但是你可以去找弘晝玩啊?”
鈕鈷祿氏口中的弘曆三哥就是弘時,如今在雍正諸子中最年長。
而弘晝是弘曆同父異母的弟弟,乃格格耿氏所生,隻比弘曆晚出生半個時辰。
所以,弘曆和弘晝感情極好。
曆史上,乾隆皇帝自己在回憶年少時就說,他與弘晝當時一處讀書,幾乎形影不離。
正因為此,鈕鈷祿氏這時才提到弘晝。
“還找誰玩,他既然也想去湊熱鬨,那就讓他去!在這裡於你母親麵前擺什麼臉色?”
這時,很嚴厲的聲音從院門處出來。
鈕鈷祿氏和在場的人,還沒看見這說話的人,就都已經噤若寒蟬。
弘曆倒是先抬頭看了過來,隨後,就看見是雍正正冷著一張臉,朝自己走來。
他知道,雍親王和康熙第八子胤禩的貝勒府雖然緊挨著,但兩人感情不好,還是政敵,要不然,曆史上雍正也不會在繼位後將其開除宗籍還改名阿其那。
而且,即便是雍正親子弘時,由於跟胤禩比較親近,都因此被雍正針對,不但使得弘時現在已經年滿十七也沒被他請封為世子,甚至在雍正繼位後還被雍正直接於雍正四年過繼給胤禩,後麵更是被直接削宗籍。
可見,雍正有多仇恨胤禩和跟胤禩親近的人。
所以,弘曆對雍正因為鈕鈷祿氏提到八貝勒胤禩而惱怒,也不感到奇怪,覺得雍正恐怕真以為自己是因為沒有去成八貝勒府那裡湊熱鬨而生氣。
弘曆隻得忙行大禮解釋說:“阿瑪容稟,兒子隻是想十三叔了,所以才不高興。”
弘曆知道,與雍正感情真正好的就是老十三胤祥,而不是雍正親弟弟胤禵。
曆史上,雍正對胤祥的感情之深,遠超對其他任何人的感情,為此在繼位後不讓胤祥避諱,仍用“胤”字,還給其鐵帽子王的榮譽,更將其子視若己出。
後來胤祥因是在端午去世,雍正更是每逢端午就必落落寡歡、脾氣暴躁,而使得內外之人各個自危。
但現在,胤祥因為太子胤礽二度被廢,也受牽連,雖說沒有像某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被圈禁起來,但也形同軟禁,不能見任何人。
所以,弘曆也就在這時提到胤祥,以解釋自己今日心情不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