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儘，陳國輝在陽台上翻動臘肉。
柏樹枝熏製的香腸在鐵架上泛著瑪瑙般的光澤，他用竹簽小心挑開粘連的肉條，花椒的香味從指縫間升騰而起。
陳默這次準備的禮物，不僅有買來的，還有自家老爹請老家親戚幫忙製作的。
“小默，過來幫忙！” 陳國輝給臘排骨翻麵，“寄到鵬城那幾箱都要套兩層真空袋，我擔心沿海潮濕。”
廚房裡，張新萍正把兔頭往保鮮盒裡碼。
紅油順著指縫滴在瓷磚上，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朝客廳喊：“陳倩，你出去買30罐豆瓣醬！”
陳倩滿頭包，“媽，我拿不動。”
“沒用的東西。” 張新萍隻能是暫停掉手裡的活，洗過手以後穿上外套，“走，我跟你一起去。”
陳倩很冤枉，一罐豆瓣醬一斤多，30罐我拿不動很合理吧？
張新萍一邊走一邊說，“聽小默說他們林總和他師傅李青都愛吃川菜，我合計著乾脆每人都再寄一罐豆瓣醬算了。”
玄關處傳來了陳默的聲音，“爸，給孟總的臘味單獨裝了沒？他血糖高，給他寄我們家自己做的那種沒放冰糖的。”
陳國輝粗糙的手著禮盒上的麻繩結，“喏，早就準備好了。我辦事你放心。” ，那是他淩晨四點起來捆的，為了兒子的土特產也是操碎了心。
“還有你說你們左總喜歡吃竹蓀，我托老戰友從宜賓帶的，聽說燉湯能安神。” 陳國輝表情頗為自得。
陳默今年準備年貨的人有點多，有大小鄭老板，也有對他頗為照顧的徐董、林總、孟總和青哥；
有頂頭上司蘇總和跟他平級的坤兒哥和羅俊涵，也有業務部門的大佬左夢安和袁錦濤；
當然還有現目前都在渡河項目中給他當牛做馬的馮亦如、蘇琳、李峰、周振、唐明遠、林語夏這些骨乾們。
在蓉城的胡笳、徐雙龍、李俊濤、何民豐、陳思雨這些人反倒是最簡單的，自己明天開著車挨個送一波就解決了。
禮物清單裡的東西還差一點，而且感覺打包分揀以後好像自己家的年貨不太夠。
剛回到家的張新萍又風風火火得拉著兒子一起出了門。
沒一會兒，三輪車的刹車聲在濕滑的路麵拖出長音，陳默護著母親擠過滿地籮筐。
不遠處的肉攤前已經排起了隊。
雜貨店裡，“張嬢！漢源貢椒給您留了三十包！” 攤主老遠就揚起油亮的圍裙，“按嬢嬢說的，還裝了三十包金盞菊和洛神花。”
幾十個牛皮紙袋整整齊齊碼在藤筐裡，這個養生茶是張新萍的秘方，說是一定要讓陳默的各位領導嘗嘗。
陳默倒是沒想到的是爸媽剛來蓉城唐都區這邊三個來月，就和這菜市場的商販混得這麼熟。
他剛要掃碼付錢，手機突然震動。
視頻通話裡，徐雙龍正在慕尼黑出差：“默總，今年蓉城這邊過年值班的事就靠您啦，我這邊忙完準備直接回長安了。”
陳默側身避開扛著羊腿的商販，“好，老徐你過年就在家好好休息。”
剛掛完電話就聽到母親殺價的聲浪忽然拔高：“小王！說好的三指肥膘喃？醬肉要肥瘦相間才掛得住醬！”
她的指甲掐進暗紅肉條，突然拽過兒子，“你聞聞這柏枝香，安逸不？估計是青城山的老料。”
陳默配合地俯身，此時的他隻能是一個提線木偶。
兵分兩路，另一邊的伊藤洋華堂。
冷藏櫃的冷氣撲在臉上，陳倩對著手機備忘錄念：“鄭總：張飛牛肉五斤、青城山老臘肉十斤、郫縣豆瓣兩罐；小鄭總：免辣兔頭二十個、宜賓芽菜六包”
“剛剛在屋頭還有哪些是沒裝夠的？要補。” 陳國輝開口問女兒。
“哦對了，你哥說的給徐董的禮盒裡要加罐蒙頂石花。” 陳國輝往推車放第六盒燈影牛肉，“他說他們徐董去年來蓉城的時候一杯接一杯的喝。”
陳國輝在乾貨區轉第四圈，老花鏡滑到鼻尖，手舉著電話：“陳默，這邊也有竹蓀，要不要給你幾天幾個領導也寄點？我看了哈傘蓋很完整，燉湯鮮。”
在得到陳默肯定答複後的陳國輝開啟了掃貨模式。
…
老字號抄手店飄出紅油香，陳默把車停在梧桐樹下。
玻璃櫃裡的樟茶鴨泛著琥珀色油光，老板正往真空袋上蓋“中華老字號”的鋼印。
一口氣要了30隻，剛付完錢又去到隔壁鋪子上。
“算了，還是再加五盒紅糖鍋盔。” 陳默想了想又多加了五盒，自己也挺喜歡吃的。
隻是他心裡也沒底，這玩意兒去到幾千公裡外重新加熱以後還好不好吃。
還有就是他記得袁部長夫人是客家人，紅糖得用單獨用錫紙包。
前世在抖音看到的這個說法，具體陳默也不懂。反正主打一個直接這麼搞，肯定不會犯錯。
順豐小哥清點著堆成小山的包裹，掃碼槍滴滴響個不停。
“所有的生鮮件走航空特快，冰袋放夾層。其他件都可以走普快” 陳默用馬克筆在箱體標注著每個箱子裡麵是什麼。
張新萍蹲在地上係麻繩，紅綢帶在臘味禮盒上打出精巧的蝴蝶結。
陳國輝突然按住某個紙箱：“這箱花椒粉漏氣了！” 他直接撕開膠帶，“要重新抽真空，鵬城現在回南天”
物業管家要幫忙搬運，被他側身避開：“生鮮箱要平放，冰袋位置不能偏移。”
當陳默核對完最後一箱快遞單時，轉身看見父母正在給快遞小哥發紅包。
張新萍特意換了件絳紅色唐裝棉襖，顯得很喜慶。
夕陽西下的時候，忙碌了一天的陳師傅站在崗亭外看最後一個包裹攬收。
陳國輝的途觀後備箱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陳倩吊在車門上哀嚎：“哥！真塞不下了！”
禮盒從後排座椅堆到天窗，犛牛肉真空包裝擠在腳墊縫隙。
陳默抹了把汗，有些發熱的手機貼著耳朵：“全兒哥，我二十分鐘能到，一會兒你來接一下。牛肉和葉兒粑分給加班的弟兄們對，微波爐熱一分半鐘”
他一抓過鑰匙，“爸，我帶倩倩去送年貨，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估計二伯小姨李俊濤他們都要留我們吃飯，我到時候隨機挑選一個幸運觀眾…”
後視鏡裡父母的笑容顯得很欣慰，也不在意兒子的“怪話”。
陳國輝隻覺得自家兒子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忽然就懂了人情世故。
前段時間回南貢的時候同事還跟他吐槽說二十多歲的好大兒過年在家隻會吃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