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皇宮。
宋槐序呆呆的坐在一堆夜壺旁。
年僅三十一歲的她,鬢發已見斑白,麵容毫無光彩,猶如五旬的老婦,蒼老乾枯,長年乾粗活的手,因北地的寒冷龜裂出一道道醜陋的裂痕。
她衣衫單薄,消瘦的身子猶如一片薄紙,一陣風便能吹倒,蒼白臉上早已沒了生氣,瞪著一雙死灰般的眼,麻木的看著那些逃亡的宮女和太監。
“王已經投降了。”
“快跑啊,大魏打來了!”
“往哪跑啊,大魏的戰神陸華年已經殺到皇城了。”
聽到“陸華年”二字,宋槐序的眼睛突然回光返照般的亮了一下,她抓住了一個路過自己身邊的小太監,聲音顫抖的問道:“是大魏的陸將軍嗎,真是陸華年嗎?”
小太監冷不丁的被攔住,不由惡狠狠的回過頭,一腳將宋槐序踹在了地上。
“滾開,彆擋老子的路。”
倏地,寒光一閃,太監的頭顱已被厲刃削飛,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一張俊朗的臉龐,從他身後露出,映入了宋槐序的眼簾。
亮銀軟甲,白馬銀槍,男人雖已是而立之年,英姿卻半點不減,眉眼間少了少年時的青澀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威嚴。
宋槐序幾乎一眼就認出,他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陸華年。
她踉蹌著站起,跌跌撞撞的奔向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等了這麼久,他終於來救她了!
“站住,再敢靠近,格殺無論!”
一個兵士手持長劍,攔住了宋槐序的麵前。
宋槐序不顧攔阻,大聲喊道:“華年,我是槐序啊!”
十五年前,她代替大魏公主,前往北昭和親,陸華年曾親口承諾,定會成為大將軍,平定北昭,將她接回京城。
不想,這一等便是這麼多年!
“陸將軍……”
年輕的小將不認識宋槐序,陸華年凝眸看了一眼,擺了擺手。
“你們退下。”
他翻身下馬,走到了宋槐序的麵前。
“你……真的是她?”
“是我啊,華年!”
壓抑了十五年的情緒瞬間決堤,宋槐序猛地撲上前,使儘渾身力氣,抱住了陸華年。
“華年,我好想你,好想我娘和爹,還有雪豔妹妹,他們都好嗎?”
漫長的歲月裡,宋槐序從王後變成如今的豬狗,所遭受的折磨與淩辱,罄竹難書,若非心中一直想著再見陸華年和家人一麵,她早就自儘了。
陸華年緩緩地推開了宋槐序,眸色寒涼。
“他們很好,宋大人高升了,雪豔也已成婚。”
宋槐序太高興了,根本沒聽出陸華年聲音裡的不對。
她再次拉住陸華年的袖子,欣喜的說道:“我爹定然很威風吧,雪豔的夫君是誰?”
陸華年抽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雪豔的夫君……是我!”
宋槐序的笑容頓時僵住。
她的華年,竟然娶了她的繼妹!
回想昔日的情意,宋槐序隻覺喉嚨發澀,酸脹的厲害。
是啊,已經十五年了,誰會等這麼久呢!
她強壓下心裡的悲哀與苦澀,擠出了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那……就祝福你和雪豔,華年,帶我回大魏吧,我想見見我娘。”
陸華年的聲音又沉了幾分。
“你娘在你走的第二年就已經溺斃了,嶽母特意交代,此行回京,你不必同往,皇上若知你死,必會對宋家心生愧疚,嶽父正可借此東風,扶搖直上,一步登天!”
“我娘……她為何會溺水?”
宋槐序聲音顫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可是有水性的。
陸華年冷聲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是嶽母送你娘上的路,斃於你院子的井中。”
宋槐序驚的往後踉蹌了一步,冰涼的眼淚從臉上滑落,哽咽著問道:“陸華年,你口口聲聲的嶽母,莫非就是薑雪豔的母親,她不過是一個侍妾,如何敢!”
“不管你信與不信,這件事都是事實,當日,皇上所選和親之人本是薑雪豔,之所以封你為靜和公主,正是嶽丈的意思。”
陸華年神色淡然,說出的話,卻與呼嘯的北風一樣冰冷,凍的宋槐序遍體生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的親爹竟如此對我,他為了一個妾室與繼女,亦能如此狠心對付我娘,他不配為人父,更不配為人!”
宋槐序發瘋般的大喊,眼淚已如決堤之水,狂湧而落。
這些年,無論遭受什麼樣的淩辱,宋槐序都能咬牙忍下,卻在聽到這些話時,一直堅持的信念瞬間崩塌。
怪不得那段日子父親對自己無比殷切,但凡她所需,無有不從,想來早已盤算好,讓她代替公主遠嫁北昭,他之所為,不過是希望宋槐序能感恩戴德,少生差錯罷了。
這親情當真是可笑的很,也廉價的很,她宋槐序自以為恭親孝順,事事不讓父親操心,如今終於明白,自己才是天下間最可笑的人。
可惜,太晚了。
陸華年已抬起手中的長槍,閃電般的刺入了宋槐序的胸口。
他神色冷漠,臉上早已沒了少年時的溫情。
“我答應過你,會帶你去見你娘,自然不能食言,你們馬上就可以團聚了。”
宋槐序難以置信的看著順著槍尖滴下的鮮血,顫聲問道:“陸華年……你為何如此狠心?若非我救下快要餓死的你,你怎能有今日的風光?”
“夠了,不要再拿往日說項,就算你不救我,也會有彆人救,宋槐序,從始至終,我愛的人都是雪豔,對你,從無半分感情!”
陸華年冰冷的聲裹挾著寒風冰雪,一起灌入耳內,宋槐序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凍結。
忽然,她仰天長笑,涕淚齊下,形容癲狂。
“好啊!真好啊,你們這些人……我宋槐序一心付出,換得的卻是這種下場,若蒼天有眼,讓我再世為人,我定會讓你們付出千百倍的代價,血債血償!”
陸華年似乎不想再聽她廢話,手腕一振,已將長槍抽出。
宋槐序一聲悶哼,倒在了白紅相間的雪地上,享年三十一歲。
於冬季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