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姑娘。”
劉四成到旁邊方桌前落座,桂媽媽奉了茶水過來。
泡茶水的茶葉,是早些年離開宋家之時,從宋家帶出來的,是上等的毛尖兒,這些年平日不舍得喝,一直精心保存。
雖然曆經數個冬夏,這茶葉的滋味早已不如往常,甚至帶了一些細微的黴味兒,但架不住這茶葉品質實在是好,衝泡出來的茶水,並不讓人察覺到其中的不妥。
尤其劉四成雖然還算得臉,到底不過是下人,見過的好東西也實屬有限,此時喝到這般清冽醇香的茶,忍不住咂了咂嘴。
這大姑娘,當真是有點門路了呢。
“多謝大姑娘賞茶。”劉四成眯了眯眼睛,“不知大姑娘今日特地喊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確實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和劉莊頭好好說上一說。”宋晴薇說話時,瞥了劉四成旁邊的來福一眼。
劉四成會意,隻吩咐旁邊的來福到院子裡頭等候。
桂媽媽跟著來福一並出去,臨走時,將門虛掩。
房屋之中,一時之間隻剩下了宋晴薇和劉四成兩個人。
宋晴薇從案台後起身,坐到了劉四成的對麵。
動作隨意輕緩,但舉手投足之間,帶著宋家嫡長女的規矩和氣勢,令劉四成的心不由得沉了一沉。
“大姑娘有事,還請直說。”
“我到這田莊上頭來,也是有些年頭了,這些年來,一直體弱多病,日子艱難,前些日子好容易身子好了一些,盤算著做些買賣營生,奈何似乎礙了劉莊頭的眼睛,竟讓劉莊頭做出釜底抽薪這樣的事情。”
宋晴薇不疾不徐道,“此事我心中自是有些不悅,但劉莊頭此舉倒是提醒了我,劉莊頭是這雨霖莊的莊頭,莊內的一切事務皆是劉莊頭說了算,而我是宋家的大姑娘,有的是生意頭腦,若是劉莊頭與我聯手,一並將許多生意做了起來,倒是可以互惠互利。”
話音不曾落地,劉四成的眉梢頓時揚了起來,原本稍稍欠著的身子,頃刻間坐得筆直,片刻後又微微後仰,眼睛甚至都眯了起來,“所以,大姑娘這般費力將我請了過來,是為了與我談一談合夥做生意之事?”
“正是。”宋晴薇點頭,“這些時日我與底下人已是到縣城稍微趟了趟路子,這麥秸稈做的帽子頗受歡迎,而我有許多圖樣,不但可以製作帽子,更可以做出許多旁的物件,各個都能賣上價格,這買賣是可以做得的。”
“劉莊頭管理著雨霖莊,隻要劉莊頭發了話,莊戶們自然可以將基礎活給做好,給上一個合適的價格,屆時哪怕我們各自分成,仍舊可助劉莊頭賺上不少銀錢。”
“聽著倒是不錯。”劉四成微微點頭。
先前他讓來福前去查看宋晴薇等人為何能賺許多銀錢時,來福也確切地說過,宋晴薇等人的帽子生意屬實做的不錯。
宋晴薇的確頗有生意頭腦。
隻是……
劉四成笑了一笑,嘴角泛起一抹嘲弄,“隻可惜,這一來,我並不缺這份錢,這二來嘛……”
劉四成頓了一頓,盯著宋晴薇,冷笑,“大姑娘何以覺得,我會冒著頗大的危險,來幫大姑娘賺錢?”
宋晴薇微微一笑,“劉莊頭錯了。”
“怎麼說?”劉四成神色一凜。
宋晴薇笑道,“劉莊頭管著這般大一個莊子,油水豐厚,但這油水說到底扒得是二嬸的皮,偷得是宋家的油,眼下二嬸有事要你來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也隻不過將你當做一隻肥羊來養罷了。”
“待哪日二嬸身邊有了更可靠的人,不再需要你做事,或是需要過年吃肉之時,你覺得你這隻肥羊還能活到幾何?屆時,你手中所得的所有銀兩,置辦的所有物件,皆是要被收回,且收的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
“所以,我這是劉莊頭錯的第一處,錯在劉莊頭並非不缺銀兩,而是缺清清白白的銀兩。”
“而這第二錯呢,錯在劉莊頭不該這般為二嬸馬首是瞻,事事聽從,凡事總該留個心眼才是。”
“宋家要將我放在莊上養病,二嬸具體操辦此事,更是交代了劉莊頭要仔細照顧我這個宋家”
“但劉莊頭可曾想過,倘若我在這雨霖莊中活不下去,有了什麼不妥,宋家為了臉麵追責問罪下來,最終承擔這個後果的,會是誰?”
眼見劉四成的神色隨著她所說的話逐漸暗了下去,宋晴薇頓了一頓,嘴角噙了一絲冷笑,“自然不會是素日溫婉賢良的二嬸了,而劉莊頭也會成為旁人眼中的惡奴,連帶著媳婦兒女,大約都要被人唾棄發賣了去。”
“而到時候即便是劉莊頭辯解說受了二嬸的指使,隻怕也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我二嬸,可沒有明說讓你苛待我,這些不過就是你自己多想了而已,你且想想,到了這個地步時,會是怎樣的結果?”
宋晴薇的話音落地,劉莊頭的臉色,也陰沉成了鍋底。
他為奴多年,自然知道為奴的風險。
尤其是給人做臟活累活時,最終都不會落下一個什麼好結果。
如宋晴薇所說,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為平息事端,勢必要推出一個替罪羊出來。
他,是最好的人選。
即便當時沒有將他趕儘殺絕,但他的存在,對於二房來說,始終都是一個不穩定的爆竹,不會讓他存在隨時爆炸之可能,會儘早讓他成為一個啞炮。
但……
劉四成麵上裝作毫不在意,“可大姑娘一身的本事,即便沒有這筆生意,仍舊是過得好好的,往後好好在莊子上養病,我又如何會有錯處呢?”
“有沒有錯處,不是劉莊頭說了算的,是我說了算的。”
宋晴薇笑了笑,將放在旁邊的那捆麻繩,放到了桌子上頭。
劉四成一雙眼睛頓時瞪的老大,“大姑娘這是要對我動粗了?”
“怎會?”宋晴薇臉上掛著笑意,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將那捆麻繩解開來,十分麻利地甩到了房梁之上,又在末端打上了一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