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很快被推開,男人身穿厚襖,麵容卻還算年輕卻長了半頭白發。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這才抬腿進門。
醫童斜挎著比他腦袋還大的醫箱,低頭垂眉緊跟其後。
和侍從的反應不一樣,他麵對江稚時,麵色如常,甚至眼裡帶著幾分怒意和無奈。
江令看著淩亂的房間,南亭瑞血淋淋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臉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他皺著眉,沒忍住指責道:“小姐,您打便打了,怎麼能讓他臉上留傷呢?”
江稚呆愣著,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江令歎了口氣,也不指望江稚能說什麼,女人又怎知容貌對男人的重要性?
南庭瑞流著淚,眼底帶著幾分希望,顫聲開口道:“江郎中,我…我的臉會留疤嗎?”
江令坐在床邊,醫童立馬將醫箱放在他的身側。
他看了眼南庭瑞的臉傷,歎息道:“這麼大的傷口,肯定要留疤的,我找點草藥看能不能淡化一點吧。”
南庭瑞一雙瞳孔微顫,白嫩的手指撫上臉上的傷,刺痛讓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毀容的事實。
江稚見狀,心中也不痛快。
她抖著腿,看了站在南庭瑞身邊的侍從一眼:“你叫什麼?”
珍珠一愣,心中惶恐,顫聲道:“小的叫珍珠。”
江稚瞅了眼對方身上的羽毛特征,挑眉道:“鳥獸,珍珠鳥?”
珍珠小心翼翼點頭道:“是。”
南庭瑞見江稚和珍珠搭話,怒道:“你有什麼事都衝我來,不要找他麻煩。”
江稚起身,自嘲地勾起了唇角:“我就算見色起意,也不至於眼光這麼差吧。”
珍珠身子一僵,低著頭不敢說話。
南庭瑞卻氣得大口大口喘著氣,可臉上的疼痛讓他恢複理智。
是啊,我……我已經是個毀容的醜八怪。
還不如死了算了。
見對方憤怒的目光瞬間暗淡下來,江稚厲聲道:“南庭瑞,如果你想尋死,我便將你的皮扒下來做扇子,骨灰灑進土地種花!”
這是死了也不放過他。
南庭瑞抬著頭,看江稚的目光如看魔鬼無差。
江稚看了眼珍珠:”你以後貼身在南庭瑞身邊伺候,他少吃一頓飯,多添一份傷,我都唯你是問!”
因為江稚的敏感多疑,怕侍夫和下人關係好,下人會幫助侍夫逃走。所以江府的男人身邊沒有任何貼身侍從,就連打掃庭院的人都要每周輪換。
南庭瑞和珍珠聽了,都震驚地看著江稚,不明白江稚為什麼這麼做。
南庭瑞的目光閃爍,眼裡依舊帶著恨意:“你彆以為讓珍珠在我身邊,我就會感激你,我恨透你了江稚!”
“你最好一直恨我。”江稚淡淡道:“我等著你有一天將我殺死。”
下人端著飯菜進來,她走前瞧見對方大口大口地咽進肚裡,偷偷鬆了口氣。
上一世她將南庭瑞毀容後,覺得沒趣便不再來庭居。再次從下人嘴裡聽見南庭瑞時,才知道他活活餓死了。
江府因她而死的男人不少,那天她神使鬼差地偷偷去了庭居。
往日活潑生機勃勃的男人躺在棺材裡,骨瘦如柴,四肢冰冷。
她沒敢將遮住臉的白布拿開,生怕看見那條讓南庭瑞死亡的傷疤。
等江令出來,已過晌午。
他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口的江稚問道:“小姐,您怎麼還在這裡?”
江稚眼裡閃過幾分愧疚,臉上難得染上幾分不自然的緋紅,卻因為黃黑色的皮膚顯得不明顯。
“為何不在屋裡等,外麵天寒地凍的,多冷啊。“江令心細,看見雪落在江稚身上,留下的水漬。
江稚自嘲一笑,低聲道:“我在那,他恐怕吃不下飯。”
江令愣神,不再說話。
秋霜等侍女見江稚出來,連忙推開木門,弓著腰跟在身後。
秋霜注意到江稚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抬頭對上視線笑笑,眉眼親切,神態親昵。
江稚恍惚間,將她和上世落井下石時狠毒的模樣交疊在一起。
她閉了閉眼,按耐住自己的殺意。
雲霄院充滿著濃濃的草藥味,江稚剛踏入時便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江令卻神色如常,在前為江稚帶路。
看起來,他似乎比身為小姐的江稚還要熟悉這間院子。
推開三道門,江稚這才看見陷入昏睡的母親。
婦人躺在床榻上,四周圍著熏香和暖爐,衣著乾淨,眉眼祥和,隻是臉色蒼白看得出身體虛弱。
江令往暖爐內添了兩塊碳,他看見江稚眼裡的疑惑,解釋道:“夫人昏迷卻有意識,能察覺到冷暖。她一直怕冷,我每次來都先查看一下暖爐裡的碳是否充足。”
江稚點了點頭,眼裡帶著幾分感激:“多謝您了,都是我不孝順,母親昏迷後鮮少來看她……”
江令張了張嘴,想安慰江稚兩句。
可想起江稚在少雲昏迷後,依舊歡天酒地甚至冷落正君,虐待夫侍……
江令漲紅了臉,也不知從哪個角度安慰江稚。
好在江稚不介意,她坐在母親的床頭,伸手撫摸著母親的臉頰,竟落下幾滴熱淚。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去世,母親又常年鎮守邊疆。她從小一人長大,心裡難免埋怨母親。
外麵還總是說閒話:江府世代輝煌,生出來的女兒勇敢善戰,唯獨江稚隻知吃喝玩樂……
人們越這麼說,江稚越是頹廢,書院也不去,每天被秋霜帶著去勾欄喝酒玩男人。
等母親從邊塞回來,她的惡劣性格已經養成。不僅抗拒母親的接近,還總是將她的行為惡意解讀。
江稚重生後第一次落淚,江令見狀識趣地悄聲離開。
偌大的房間隻留下江稚和昏迷不醒的江少雲。
她頭靠在母親的枕邊,喃喃道:“母親,我定不會像上世一樣任由他人宰割江府。”
江令在門外候著,隻聽見屋內時不時傳來的哭泣聲。
他歎了口氣,心想,要是小姐能夠長大就好了。
如今江家的局勢,危在旦夕啊
少年頂著紮得蓬亂的頭發,精致的麵龐帶著幾分嘲弄。
他白皙嫩滑的皮膚上不均勻地散布著幾塊黑色的蛇鱗片,眼下烏青一片。
“今天回府,給我親愛的姐姐做點什麼惡作劇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