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清先生去太空了?”
濕熱的風裹挾著加勒比海的鹹澀,雷迪亞茲站在總統府頂樓的露台上,指間的雪茄明明滅滅。
下方是這座城市永不熄滅的燈火:東邊貧民區的鐵皮棚是揉皺的錫紙;西邊富人區則是永恒的不夜城。
仿佛兩個平行世界在同一座城市上撕扯。
在此刻,那些關於“革命”的記憶正與麵壁者計劃的藍圖在他腦海中層層疊疊,很快就讓雷迪亞茲分不清過去與現在。
聯絡人站在雷迪亞茲的身後,他回答道:“羅清教授已經上去三天了,他在國際空間站玩的很開心,還要參與天梯的建設,可能短時間不會下來了。”
雷迪亞茲的鼻子裡哼出一個煙圈。
“他是跟中國的太空軍一起乘空天飛機上去的?”
聯絡人搖頭:“這正是我要告訴您的一點,他是自己飛上去的,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您這幾天可能過於關注自己的計劃,忽視了外界的信息。”
“自己飛上去的?”
雷迪亞茲明顯感覺自己的鼻息在加重。
聯絡人說:“是這樣,他在大氣層中拍完了自己的電影之後,追上了空天飛機,同他們一同前往了國際空間站。對了,電影在這周末就會全球上映了。”
追上了空天飛機。
多麼陌生的詞彙排列。
“好,好啊,”雷迪亞茲說:“一個昨天剛剛指使dc朝著太陽發射咒語的神棍,一個喜歡拍電影的修仙者,一個死在破壁人手裡的美國國防部長,一個癡迷於腦科學的科學家。”
雷迪亞茲頓了頓,說:“就我一個瘋子。”
聯絡人笑而不語。
在五號麵壁者飛入太空這幾天,其他幾位麵壁者確實也都開始了行動。比如羅輯博士,在他的老婆孩子冬眠之後,他立刻編纂了一條‘咒語’,隨後指示dc對著太陽發射了大功率電磁波。
就在昨天,太陽攜帶著麵壁者羅輯的咒語,飛向五十光年之外,那顆叫187j3x1的星辰。
“既然羅清先生沒有來訪問我的意思,那我也就不用在這裡守著他了,準備一下,我要去參觀一下自己的工廠。”
麵對麵壁者的要求,聯絡人隻能照做。
得益於這位委內瑞拉前總統對於核武器的癡迷,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實驗級‘氫彈’工廠就建設在委內瑞拉的國內。
‘氫彈’實驗工廠主要包括三個部分,分彆是:計算中心、核聚變材料生產設施、組裝測試車間。
當然,為了避免這位麵壁者整出什麼大活,dc禁止了委內瑞拉進行任何形式的導彈投送研究。
彆說彈道導彈了,連能運輸大當量核彈的老式運輸機都被美國人給拆了。
想要氫彈,可以,但隻允許在委內瑞拉生產,生產完自己捂著,彆想著丟出去。
來到了計算中心後。
雷迪亞茲看著麵帶倦色的dc科學顧問團。
“對超大當量氫彈的計算還是沒有完成嗎?”
科學顧問團負責人的帶著些許怨氣開口:“數學不是拿鞭子抽,或者拿資源堆就能計算出來的。”
“是的。”雷迪亞茲點點頭:“但是六年過去了,大猩猩也該能算出加減乘除了才對。”
“但這六年來,計算機的算力根本沒有大的發展。”
“五十年前的中國人拿算盤都能算出核彈,為什麼你們不行?”
“那您大可去中國走一趟,去進口一卡車的算盤給我們用!就說這是計劃的一部分!”負責人的聲音很大,仿佛隨時就要拿起桌子上的算紙和鍵盤朝著這位麵壁者砸過去似的。”
奇怪的是雷迪亞茲並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他反而一反常態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你們可以休息幾天了,比如去看看另一位麵壁者拍的新電影,好好放鬆一下。”
雷迪亞茲的這番話顯然讓這支dc的科學顧問團愣住了,他們竊竊私語起來。
“您認真的?”科學顧問團負責人皺著眉。
雷迪亞茲點點頭:“勞逸結合。”
負責人說:“您說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雷迪亞茲:“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負責人轉頭就走:“很好,棒極了,所有人聽我指揮,下班!”
“ohohohoh!”眾人一齊歡呼起來,他們甚至懶得存儲電腦上的數據,蜂擁而至的掠過雷迪亞茲衝出門外,去好好享受這自然的美麗世界。
那名負責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從自己的抽屜裡抽出一遝a4紙,又來到了雷迪亞茲麵前,隨後把那遝a4紙重重的拍在了雷迪亞茲的麵前。
“恒星級氫彈的數學模型已經算出來了,比起它的計算量,我們做的工作一點都不比那幫用算盤的中國人差!現在,這個數學模型屬於你了,該死的麵壁者!”
做完這一切之後,這位負責人轉頭就走。
直到臨近門口的時候,他才發瘋似得蹦了一下,拳頭狠狠的砸向夜空,仿佛要一拳把核彈錘爆似的。
雷迪亞茲露出一個笑容,他點了一根新雪茄,又拿起那遝充滿著複雜計算的恒星級氫彈的數學模型,細細地閱讀著,神情虔誠的仿佛是在欣賞裸女。
聯絡人不知何時施施然的來到了雷迪亞茲的身後,“用這些古董電腦能算出這些東西,他們確實和當初用算盤的中國人沒什麼區彆了。”
雷迪亞茲說:“恒星型氫彈隻是計劃的第一步。”
聯絡人笑道:“您是麵壁者,大可不必將這種話說給我聽。”
雷迪亞茲搖搖頭:“我知道你的心中一直對我所謂的麵壁者計劃有些瞧不起的情緒在,事實上也確實應該如此,我既沒有羅清那樣的力量,也沒有羅輯那樣被三體人下令追殺的履曆,相比於希恩斯我更加浪費資源,哪怕比起泰勒那家夥,你們對這位美國前國防部長的觀感也要比我這個委內瑞拉的前總統觀感要好得多。”
聯絡人輕輕搖頭。
雪茄的灰燼簌簌落在襯衫領口,雷迪亞茲卻卻渾然不覺,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遏製住心中的激動似的。
“坦白說,我的計劃要比泰勒的更加瘋狂。”
“慎言。”聯絡人提醒道。
“沒事,我不在乎,瘋狂的人都是這樣。”雷迪亞茲搖搖頭,他說:“我一直都把人類和三體人的戰爭比喻成一場遊擊戰。”
聯絡人說:“是這樣,您畢竟領導著這個一窮二白國家,打破了美國的入侵,您用遊擊戰贏得了這一切,這是您的拿手好戲。”
“我的拿手好戲?”雷迪亞茲的視線仿佛能透過算力中心,瞧見那核彈工廠之下掩埋的貧民窟。
“東施效顰罷了。”雷迪亞茲引用了一句東方成語,他搖頭:“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的人民並沒有因為我而富足起來,我砸碎了一個舊世界,但建設不了一個新世界。”
聯絡人寬慰道:“您不用為此自責,現在全世界的經濟都是一樣的爛,美國的那位總統都要開始學習羅斯福搞新政了,有些國家甚至從博物館裡扒拉出來了糧票和工業用品券。”
“我說的不是經濟,我搞砸了一切。”
這個魁梧的老人掐滅雪茄,拿著那一遝數學模型走向了下一個目的地,這個曾在貧民窟赤腳奔跑的孩子,最終要把自己的墓地提前選好。
“作為贖罪,我倒是希望死在人民的手裡,就像切格瓦拉一樣”
麵壁者的職責拉回了他的理智,麵對著陪伴自己六年的聯絡人,雷迪亞茲在心底默默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戰略底線。
‘如果失敗了,我至少會讓太陽係在爆炸中保有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