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壁者羅清,我是你的破壁人。”
一句輕喝,震破聯合國大會會場。
被稱為羅清的麵壁者正做著本期的述職報告,聞言用中指抵了抵眼鏡,抬起頭來,看向說話的人。
這人身著正裝,衣著顯然是特意打理過的,在他的胸前,還掛著bbc記者的工作牌,顯然,正是這個英國記者的身份,讓他混入了聯合國暨dc(行星防禦理事會)的述職大會。
現場顯然出現了一些騷亂,有了麵壁者泰勒被破壁的前車之鑒,所有人都知道破壁人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旁聽席裡,羅輯、西恩斯、雷格亞茲等餘下的三位麵壁者神色各異。
薩伊作為聯合國秘書長,投來問詢的眼神,後台傳來了幾聲安保人員的傳呼。
羅清輕輕搖了搖頭。
在眾多國家代表的注視下,這名破壁人整了整領口,他環顧四周,見並沒有安保上來阻止自己,主動朝著報告台走近了幾步,這使得他與那幾名記者同行拉開了距離,隨後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向羅清。
“感謝您給了我在此地對您進行破壁的機會,這將是屬於我生命中的最後一舞,我會永生銘記這份恩情。”
“你說吧。”
羅清的聲音不大,沸騰的會場很快被平定。
破壁人見狀,正了正領口,這個一生在底層摸爬滾打的可憐人,用一種中世紀教徒在天主教教堂禱告般虔誠的聲音說道:
“請原諒我的失禮,讓您在四十億人觀看的電視直播麵前失態並不是我的本意,隻是我已經為此準備了太久,實在無法容忍一刻一秒的等待,在此,我將對您進行破壁,並將您在麵壁期間構思的所有戰略規劃,一一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羅清麵無表情,將報告紙卷成軸輕輕敲擊了下桌子示意他繼續。
破壁人的語氣愈發恭敬:
“請允許我先簡述您在外界展露的戰略:您努力將麵壁者形象神化,並在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渲染麵壁者是具備某種神秘力量的存在。可笑的是,愚昧的民眾真的相信了這一點,他們真心認為麵壁者能夠帶領人類戰勝四百年後的入侵者。”
“人們甚至將麵壁者譽為上帝的化身,這種救世主的姿態,讓麵壁者群體獲得了人們狂熱的追隨和崇拜,也正因如此,你們麵壁者群體,截止在泰勒先生自殺前,將權力加強到了史無前例的狀態,這遠遠超出了聯合國和dc授予你們的法定權力。”
破壁人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或許是腎上腺素已經無法支持他繼續這場厚積數年的宏大講述,他有些腿軟。
正此時,不知道哪裡的一陣清風吹醒了他的身體,破壁人重新獲得了站立的支撐,他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有風口存在,但剛好對上羅清似笑非笑的目光。
破壁人恭敬的低下頭顱,薩伊在羅清的示意下,親自給破壁人遞過了耳麥,這讓後者受寵若驚。
小插曲過後,破壁人穩住了心態,並一口氣講述了剩餘的內容:
“儘管泰勒先生的自殺重創了麵壁者群體的威信,但在您刻意的營銷下,更多關於麵壁者的電影和‘神跡’被展露了出來,人們對於麵壁者群體的狂熱追求不減反增,以至於自殺身亡的泰勒先生都被當成了偉大的殉道者。
在這種情況下,其他麵壁者也沾了您的光,他們的計劃推進的也因此更加順利。而您在多年的i運營和個人造神的努力下,媒體已經將您塑造成了一個‘超自然力量’的偉大領袖,您幾乎輕鬆打破了聯合國和dc為您設立的權力枷鎖。您似乎試圖將人類文明締造成您的獨裁一言堂。這就是您明麵上的計劃,我的簡述完畢。”
破壁人說完,深深的低下了頭,仿佛在等待麵壁者羅清的命令之後,才能開啟下一段講述。
“辛苦了,下了挺大功夫吧?”羅清溫和的說。
“相比於您為此的努力,我隻是蹲在智子麵前,一動不動的觀察了您五年而已,這算不了什麼。”
“也挺不容易,你可以繼續說了。”羅清在閃爍的鎂光燈前,露出了他的標誌性微笑。
破壁人頓了頓,聲音驟然加重。
“坦白說,這五年是我最痛苦的時光,在相當長的時間,您都把我難住了,有時候我真羨慕其他的幾位破壁者同行,至少他們看起來都有了一些進展。”
破壁人話音一落,旁聽席裡的麵壁者們的臉色不約而同有些變化,以雷迪亞茲最甚,希恩斯次之,隻有羅輯一臉嚴肅。
破壁?他自己都沒找到壁在哪呢。
破壁人繼續說:“但很快很快您就給了我堪破您靈魂的機會,我一度認為您真的隻是想過一把人類獨裁者的癮,並熱衷於在各個修仙題材電影中客串修士。但直到一次您客串的修仙題材的電影中,從扮演的宗主角色裡麵,我察覺到了您的異常。”
羅清聞言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確實想起來自己在某電影演繹道宗‘宗主’這一角色時,確實流露出來很多真情實感。
當上宗主的自己,臉都快笑爛了。
破壁人的語氣愈發狂熱,他的聲音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劍,刺向台上的羅清。
麵壁者羅清耐心聽著。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破壁人引用了一句東方諺語:“您在教導弟子時的台詞,最終暴露了您的真實意圖,根據智子回放的拍攝現場實況,我能感應出來您在‘教導弟子’這一情節表演中的教誨是隱含了真情實感的。
而您所教授的主題也十分玄妙……您在告誡,告誡弟子們‘人人可悟道成仙’,就像異端的論點:人人可通神一樣。您在這一段的表演,與您平時念台詞時的神態在彆人眼中看似並無區彆,但在我眼中卻天差地彆。”
破壁人繼續說:
“我很快就把您想要成為人類文明獨裁者的論斷丟進了垃圾堆,獨裁者不是您的目的,隻是您達成目標的手段。而您隱藏在表麵之下的終極戰略計劃,正是‘人人麵壁’計劃,當然,這個名字是我取的,可能不是很好聽,但卻很恰當。”
“您認為,麵壁者計劃是過去,現在,乃至未來唯一能對抗主的有效手段。”
“您迷信杠杆效應,認為成功的麵壁者計劃可以以微小投入撬動戰略級效果。人類不需要五位近乎擁有無限資源支配權的官方麵壁者。大量的民間麵壁者也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對主展開有效的反擊。”
“沒錯,您所謂‘人人可悟道成仙’這句台詞的本質就是:‘人人都可成為自己的麵壁者’。”
說完這段話之後,破壁人終於直起了腰杆,他用那陰鬱的目光直視著台上麵露恍然之色的羅清,嘴上絲毫不停。
“您寄希望於用人類社會湧現的數以千萬計的民間麵壁者,來對抗主的降臨。並認為智子不可能麵麵俱到的觀察所有的人,總有人可以拿出對抗我主的辦法。”
“那些民間麵壁者們確實提出了很多可以個人實施的有趣計劃。”
“比如社會學家的文明同化理論,他們僅需組織學者和藝術家創作特定內容,並通過智子監控係統反向傳播,利用人類文明璀璨的文化,來肢解主的高度集權社會,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又比如語言學家在現有的語言體係代碼中嵌入自相矛盾的邏輯悖論,利用我主思維線性化的特點,降低我主的解析效率。”
“又比如……”破壁人列出了許多例子。
旁聽席上,羅輯對著旁邊史強開口:“發揚麵壁者精神,民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妙啊,大史,羅清教授的法子絕了,陽謀!”
各國代表聽的嘖嘖稱奇,聯合國秘書長薩伊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羅清的目光帶了幾分欽佩。
羅清站在台上,整個人陷入沉思。
有,有這回事嗎?
破壁人仿佛沒有注意到會場的騷亂,他即將結束本次破壁談話。
“當然,這些隻是已經暴露的民間麵壁者,還有更多數量的民間麵壁者恪守麵壁守則,寧願通過冬眠去抵達那末日的未來,也不願意在現在還算安穩的社會環境中渡過自己的餘生。”
說到這,破壁人忽然麵露譏笑:“但這些自以為是的民間麵壁者,憑他們心中所想的那點東西,想要威脅我主,概率還是太小了一些。”
“那就還是有咯?”羅清平靜反問。
“當然。”破壁人用最後的力氣一字一頓說道:“但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了,主,不在乎。”
做完這一切之後,破壁人仿佛完成了某種偉大的使命,他將手高舉於胸前,一會作十字禮一會行佛禮,幾乎將人類文明所有宗教的禱告儀式全部完成了一遍之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破壁人想要仰倒在地,但一股無名的力量托住了他。
“主……您顯靈了?”
破壁人喃喃自語。
“顯靈的是我。”
羅清一指點去,破壁人離地三尺,被無形罡風桎梏在空中。
破壁人茫然的看著自己懸浮在大廳正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來增強他的安全感,但卻隻抓到了一把空氣。
破壁人在空中瘋狂掙紮著。
令破壁人恐懼的是,無論是聯合國官員,還是dc的那幫人,又或者說各國代表,他們看著自己,臉上都沒有任何驚訝。
‘給我特寫。’聯合國秘書長耳中響起麵壁者羅清的傳聲。
薩伊輕輕點頭,她揮手,記者們扛著無數攝像機對準羅清一陣狂拍。
羅清輕笑一聲,西裝無風自動,一縷縷玄妙道韻在他身周環繞,在羅清的刻意催動下,而元嬰巔峰的修為也毫無保留,噴薄而出。
‘道衍天機,鎖。’
聯合國會場的所有重要與會人物,包括各國代表和諸位麵壁者的耳畔都傳來羅清以神識凝就的傳音。
羅清不信這還能被智子聽了去!
字字金玉如墜寒潭,一層早已準備的陣法將整個聯合國大廈完全包裹,而羅清已經鎖定了那顆智子許久,掐出一道法訣,一道凝練許久的劍光突兀斬出。
劍光將聯合國大廳湛亮!
但智子的難纏程度仍然超出了羅清的判斷,羅清劍光的攻擊微觀程度隻達到了分子級,原子核尺度的智子則輕鬆穿越了劍光的縫隙,並瞬間提升至光速,趕在大陣完全閉合之前,穿過大氣層,衝入宇宙真空。
劍光消散,羅清的元嬰小人罵了一聲彼其娘之。
破壁人放棄了無效的掙紮,他驚駭的看著羅清,他剛剛看見了什麼?一柄長劍的虛影斬向某個空處?
璀璨劍光隨即消散,羅清撇了撇嘴,元嬰大修的氣息如潮水般退卻,偌大的聯合國大廳也重新平複下來。
穹頂上,結合科技的強電磁陣法還在,核電池至少可以供應大陣運行五個小時,五個小時之內,智子都無法再次進入cd述職報告大廳。
從此刻起,人類將獲得史無前例的五小時安全時間。
數千名與會者屏息看向台中。
羅清走下演講台,手裡還攥著述職用的稿子,在完全陷入寂靜的大廳會場中,負手踱步走向破壁人。
破壁人的嗓子發出了窒息的嗬嗬聲。
羅清打了一個響指,破壁人像是狗一樣被摔在了地上。
“破壁人先生,是誰給了你我一直在拍電影的錯覺?”
破壁人不敢抬頭,哆哆嗦嗦的偏了一下頭,恰好看見了薩伊憐憫的目光。
羅清指尖虛抬,破壁人被迫抬起了頭顱。
“監視了我五年,你就沒有想過,這個動不動就冥想打坐的麵壁者,是個真的修士?我一直客串相關電影,也隻是讓民眾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罷了。”
破壁人吞咽著唾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剛剛的破壁演講很不錯,唯一問題的是,我還沒想那麼多。”
破壁人艱難開口:“你……你到底是誰?你就不怕我主三體艦隊的報複嗎?”
“三體艦隊的報複?”
羅清輕笑一聲,目光帶有幾分嘲諷,並指擦出一道淩厲劍光,橫在破壁人脖頸上。
“我,不在乎。”
“但你最好讓你的主,在乎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