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寒之的聲音裡藏著一絲慍怒。聽語氣,像是在極力隱忍不發的樣子。我捏了捏眉心,一頭霧水道:“周總想讓我記得什麼”電話那頭又是一頓,一陣粗喘後,伴隨而來的是男人的歎息聲。以我對周寒之的了解,這個男人大概率是不高興了。我不想造成公司之間的摩擦,耐心道:“周總可以給點提示嗎”“你居然!”周寒之驀然抬高語調,滿腹牢騷道:“這個地點你不記得了嗎”“這不是京港港口附近的一處旅遊海灘嗎”“沒了”我再次瀏覽畫卷,搖搖頭道:“還請周總明示。”什麼事情也不能耽誤工作不是。“好,既然孟經理怎麼也想不起來,”周寒之嗓音微顫,“不如去現場看看。”“吧嗒”一聲後,聽筒裡隻剩下盲音一片。周寒之竟然掐斷了線。現場我咀嚼著周寒之的提議,撥通了陳書瑤的電話。“明天下午帶上設備,我們一起去一趟沙灘。”陳書瑤十分驚訝:“是要去畫稿裡的地方,采風嗎”我也不知道周寒之葫蘆裡賣什麼藥,回應道:“是,找靈感。”但隻隔了一晚,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林西西的耳朵裡,她一臉好奇地來找我,問:“南絮姐,聽說你們要去海灘采風,是寒之的意思嗎”我沒打算瞞著她,點點頭:“周總讓我們去實地考察,怎麼,林經理要一起嗎”林西西遲疑了片刻,搖搖頭:“算了,我還是彆去添亂了。”她說完便走,好像真的怕給我們添麻煩似的。但我猜,她應該是看到畫稿被打回的次數太多,又怕這一次再出什麼亂子,先把自己給摘出去。可是以她跟周寒之之間的關係,也用不著這麼小心謹慎啊難道說,這兩人出什麼問題了下午兩點,我跟陳書瑤帶著設備來到了京港沙灘處,雖是冬日,可日頭正好,水中碧波蕩漾,陽光折射在慵懶的海浪裡,波瀾流轉。海風拂麵,帶著鹹鹹的海水味和遠處漁船的淡淡魚香,讓我這個一直處於高壓之下的人,也感到一瞬的舒適和寧靜。而陳書瑤已迫不及待拿出相機開始拍照了。我們沿著海岸線漫步,我邊走邊對比著畫稿中的場景,但走了大半個鐘頭,也沒察覺到其中的蹊蹺。陳書瑤也有些累了,望著遠處的燈塔道:“還記得大學那會受韓劇影響,帶著室友來這裡野營,結果回去之後所有人都大病一場,哎,這就是理想跟現實的差距啊。”聽到“野營”兩個字,我眺望著遠處的燈塔,陡然間,一個片段閃現在腦海。“孟經理,我去趟衛生間,”陳書瑤將相機遞給我,“你先休息會。”我接過相機,緩緩地往燈塔的方向移動,記憶卻越來越清晰。沒錯,我跟周寒之來過這裡。大概是大四上學期的事,報道說最近會有獅子座流星雨,同學們都三五成群地找地方觀看,我也是躍躍欲試。最終敲定的地點在西郊的大蜀山上。可這種浪漫的事,向來跟周寒之是不沾邊的,於是毫無懸念地,我又被放了鴿子。因為這個事,我又被室友嘲笑,氣得幾天沒理周寒之。更可氣的是,我發現即便我沒理他,似乎對他的生活和學習也沒產生任何影響。直到周五放學,我跟嚴冬幾人約了去看電影,卻莫名其妙地被周寒之堵在校門口,被他拖拽到一輛麵包車裡。周寒之從車行租來的車子。彼時他剛拿到駕照,第一件事,就驅車把我帶到了這沙灘上。搭帳篷,燒烤,隻要是周寒之想做的事,他都能做到儘善儘美。酒足飯飽之後,高嶺之花領著我進了帳篷,像變戲法一樣,拉開了蓬頂,露出了燦爛耀眼的星空。愣神間,周寒之的手環在我的脖子上,一串寫著字母的吊墜忽地掛在了我的脖子上。那時的我是開心的,嘴上卻有些計較:“幾年一次的流星雨,因為你,還是錯過許願的機會了。”周寒之眼神溫柔道:“那我們絮絮要許什麼願”我很沒出息的開口道:“跟周寒之,一直一直在一起。”周寒之摸摸我的頭,寵溺道:“笨蛋,這不需要許願的。”我摸著項鏈,越看越開心,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送我禮物”那時候我太在意這個男人了,以至於總是患得患失。周寒之眉眼含笑道:“26天,孟南絮,慶祝我們的五周年。”我數學不差,強調五周年應該是25天,但周寒之告訴我:“其中一年是閏年,所以,多一天。”大約是氛圍太好,也可能是我太容易滿足,那一晚,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不善於表達的周寒之給予的愛意的,我甚至記得他從身後抱著我的姿勢,以及自己綿軟到無法走路的雙腿。周寒之重起欲來,真的會不眠不休。“嘩嘩”的海浪聲拉回了我的思緒,不知不覺間,我竟然走到了燈塔的正對麵。如今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一處遊船景點,曾經這裡是我跟周寒之來搭帳篷的地方。我站在原地,看著熟悉的燈塔,眼前是遊船,但隱約間,我又像看到了曾經搭建的帳篷。過去和現在莫名重合。我頓時恍然大悟。或許,這就是周寒之一再強調的“問題”所在。那是我在試圖忘掉的過往,也是周寒之不屑提及的過去,但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刻,他要重新翻開記憶之書,重點畫出這一頁呢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剛轉過身去,就看到了站在身後的高大身影。四目相撞,視線交彙,我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蜷了蜷手心後,才勉強地打了聲招呼:“周總,這麼巧。”周寒之靜靜地站在幾步之外,海風刮來,吹得他西裝外套獵獵作響,他深深地望了眼燈塔,又看看我,平和道:“看來,孟經理是記起來了。”........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