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驚叫裹著氣泡竄上來時,王仙芝正被三股青銅鎖鏈纏住腳踝。他後腰發力淩空擰轉,鎖鏈擦著耳際掠過,帶起的勁風在臉頰刮出血痕。混沌青蓮綻開的青光劈開幽藍海水,十二根青銅巨柱破沙而出的轟鳴震得人牙根發酸。冰棺浮雕滲出暗紅液體的瞬間,他忽然想起師父李逸塵說過——蓬萊骨墟的青銅遇血則妖。
“柱子頂端!“慕容雪的淩霄劍在海水中劃出冰晶軌跡,劍尖堪堪挑開第三根鎖鏈。王仙芝仰頭望去,青銅柱頂端的骷髏眼窩裡,幽綠磷火正沿著突厥文字筆劃明滅。那符號像毒蛇般咬進記憶:當年突厥使團滅門現場,三十八具屍體在月光下擺成同樣圖騰,凝固的血跡裡還嵌著碎玉。
黑霧中遊動的李元吉鎧甲碎片突然發難,王仙芝橫劍格擋時虎口發麻。李元吉長劍內側密密麻麻刻著的生辰乾支,讓他呼吸驟停——那是慕容雪曾讓親手刻在桃木護身符上的八字。“拿活人命理養凶兵?“混沌青蓮感應到他的震怒,劍身金芒暴漲如烈日炸裂。師父李逸塵傳授的長生劍訣“太白天問“第一次顯出真正威力,劍光過處竟將海水蒸出三尺真空。
慕容雪後背重重撞上青銅柱,胎記灼燒得仿佛要把皮膚燒穿。指尖無意觸到柱身浮雕,她突然僵住——那些蜿蜒紋路竟與自己掌紋嚴絲合縫。記憶如潮水翻湧:七歲那年祠堂燭影搖曳,父親割破手指將血滴在壁畫女子同樣的龍鱗胎記上,沙啞嗓音混著血腥氣:“雪兒記住,這是我們慕容家與幽冥的契約“那時她不懂,為何父親說這話時,眼角映著窗外新墳的磷火。
“破!“王仙芝的斷喝震得海水激蕩。祭壇冰棺洞開的刹那,慕容雪腕間傷口滲出的血珠竟被棺中女子胸口的龍鱗胎記貪婪吮吸。她突然捂住嘴——那具突厥女屍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分明是母親臨終前塞進自己繈褓的遺物。海水突然變得粘稠,記憶裡母親冰涼的手指與眼前屍體的青灰指節重疊。
“百年溫養,總算等到容器成熟。“黑霧凝成的人形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李元吉腐爛的頭顱懸浮在祭壇上方,蛆蟲從空洞的眼窩簌簌掉落。慕容雪胸口的胎記開始片片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九頭蛇紋。慕容雪劍穗突然崩斷,墜落的狼首玉墜碰觸《璿璣譜》殘頁的瞬間,突厥密信如鬼火般浮現——那字跡竟與三年前父親書房暗格裡的婚書如出一轍。
“當年滅門案的真凶在這!“慕容雪劍尖顫抖著指向冰棺,喉間泛起鐵鏽味。她忽然明白為何父親總在月圓夜對著北方酗酒痛哭。話音未落,水晶棺轟然沉陷,海底突然浮現層層突厥銘文。王仙芝懷中的玉玨突然發燙,那些銘文竟與玉玨內紋在空中交織成立體星圖——正是去年上元夜,他們在長安鬼市見過的占星盤。
慕容雪的淩霄劍化作銀蛇纏住李元吉顱骨時,她突然發現劍穗結滿冰棱。王仙芝趁機將《璿璣譜》插進祭壇裂縫,整座骨墟瞬間凍結的刹那,她眼睜睜看著九頭蛇魂魄鑽入自己胎記——那陰冷觸感,竟與及笄那夜潛入體內的蠱蟲一模一樣。
海水重新流動時,王仙芝懷中的慕容雪瞳孔已變成蛇類豎瞳。龍鱗紋路正順著她脖頸蔓延,指甲暴長寸許紮進他肩胛。“快用青蓮淨化我“慕容雪嘴角溢出的黑血在海水中綻開曼陀羅。混沌清蓮貼住她掌心的瞬間,玉玨突然烙在龍鱗胎記上,幽藍光暈裡蒸騰起的黑氣帶著腐肉焦味。王仙芝突然想起師父醉後呢喃:“狼首遇九頭,天命方始現。“那時他以為說的是酒令。
泛黃的《璿璣譜》自動翻到末頁,慕容雪染血的指甲劃開夾層。父親的字跡刺入眼簾:“突厥冰棺藏元吉首級,慕容血脈溫養百年,待雪兒及笄“後續字跡被水漬暈開,隻剩“玉玨祭壇滅門“幾個詞觸目驚心——最後一個“滅“字拖出長長血痕,像極了三年前案發現場牆上的抓痕。
掌中玉玨炸裂的瞬間,慕容雪聽見嬰兒啼哭。碎片嵌入胎記的劇痛中,九頭蛇發出淒厲嘶鳴。李元吉魂魄被硬生生扯出時,十二根青銅柱應聲爆裂,裹著白骨的冰晶簌簌墜落——那些突厥使團的死狀,竟與三年前三十八口人的姿態分毫不差。
慕容雪踉蹌後退撞碎水晶棺,飛濺的碎片在臉頰劃出血線。棺中屍體頃刻化作飛灰,露出底下染血的狼首密函。王仙芝展開密函的手微微發抖,泛黃的絹帛上,慕容先祖與李淵的血印赫然在目。他突然明白為何師父臨終前死死攥著半塊兵符,那上麵也烙著同樣的狼首。
海底震顫加劇,慕容雪發現自己的血正滲入棺蓋裂紋。當棺中女子麵容逐漸變成自己模樣時,她淚流滿臉,苦笑著將半枚玉玨按上棺蓋:“原來我就是祭品“青色火焰騰起的瞬間,王仙芝隻來得及將她護在懷裡。
鹹澀海風撲麵而來時,朝陽正刺破晨霧。慕容雪安靜地躺在木筏上,胸口龍鱗胎記已消失,隻留下一道淡金色疤痕,像極了月牙灣的輪廓。王仙芝握緊掌心新生的狼首印記,遠處傳來的船笛聲中,九頭蛇旗在霧靄裡若隱若現。他突然想起昨夜慕容雪昏迷前的呢喃:“等出了骨墟,陪我去看上坪的桃花吧“話音散在浪濤裡,像極了十年前那個被血染紅的黃昏。
“仙芝,帶我回家吧,我夢見阿爹了…”慕容雪悠然醒了,雙眼卻包含著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