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巔的晨鐘撞碎薄霧時,魚玄機觸到冰榻餘溫。青絲掃過李逸塵留下的劍痕,昨夜被他解開的訶子裙係帶還鬆垮掛在肩頭,鮫綃中衣滑落處露出新月般的鎖骨——那裡留著道淺紅劍痕,是去歲共破吐蕃幻陣時,他為她擋下毒箭的印記。
“總說朱砂並蒂蓮太妖,自己不也用劍鋒作畫?“她撫過冰牆上未乾的《從軍行》,指尖在“突營射殺呼延將“的“射“字處一頓。這個李太白親授的飛白體,此刻隨她傾身動作在晨光中流轉,恰映得腰間雪膚上一枚朱砂痣明滅不定——那正是《璿璣圖》第七轉的陣眼所在。
“又去布天罡陣了麼?“她對著空蕩的石室輕笑,指尖撫過石案上未刻完的《璿璣圖》。
紗幔忽被山風掀起,發間雪精簌簌化蝶。冰蝶掠過她未係束胸驚心動魄的起伏曲線,在紗衣褶皺間投下遊鱗狀光斑。這昆侖冰魄養出的靈物最通人性,竟懂得避開她心口舊傷盤旋,當年玉真公主在含元殿獻舞時,那百鳥朝鳳的異象也不過如此。
玉鐲突如烙鐵灼膚,魚玄機踉蹌扶住石案,掌心的“永恒“紋路與鐲上的星砂產生共振。幻象如潮水般湧來:李逸塵的青衫在潼關烽火中翻飛,他的劍正劈開魔軍的饕餮紋盾牌,而在他身後,九重天目的血色瞳孔正倒映著昆侖方向。
她紗衣右衽被劍氣震開三寸,露出肩頭梵文刺青——那是玄奘手書的《心經》末章,此刻正隨咒文共鳴泛起金光。她反手抽劍時廣袖垂落,皓腕翻轉如白鶴振翅,承影劍寒光劃過之處,冰棱紛落成《璿璣圖》第三重卦象。
“好個調虎離山。“她將玉鐲浸入冰泉,水麵忽現李逸塵染血的半幅戰甲。泉中倒影隨著她俯身動作蕩漾,雲鬢散落的一縷青絲垂入水中,驚散幻象裡張牙舞爪的九目魔族。當年鴻臚寺夜宴,回鶻使節便是這般打翻了琉璃盞——隻因她斟酒時羅袖滑落半寸。
魚玄機盈步走向觀景台,薄紗下的雪色肌膚若隱若現。山風驟起時,衣袂翻飛如白鶴展翅,露出修長勻稱的雙腿,腳踝處的紅繩係著李逸塵用隕鐵打造的鈴鐺——那是他去年生辰時,用劍鞘熔鑄的定情信物。
山門外駝鈴碎響,十八魔眼宿主踏雲而至,昆侖疊峰瞬間寒意抖峭。魚玄機飄回到臥榻,信手扯過李逸塵的青衫披上,革帶勒緊時廣袖灌風,反倒襯得身段如槍纓流線,不禁露出些許得意。
當第一隻魔爪撕開紗幔,魔將的骨鞭卷著平安符掃來時,她旋身避過要害,青衫下擺“刺啦“裂開尺餘,卻露出當年在隴右道沙漠夜襲時,為輕裝疾行而特製的銀鱗脛甲,修長雙玉那一抹春色果然引得魔眼分神半刹。
“李夫人若肯“魔將咽下口水,話音卻噎在喉頭——承影劍已穿透其護心鏡,劍穗掃過魚玄機頸側,恰掀起青衫立領,露出喉間那點胭脂痣。當年李逸塵在終南山初見女扮男裝的她,便是被這道破綻攝了心魄,此刻魔鏡映出的潼關地道圖,竟與那顆朱砂痣方位微妙暗合。
月食吞沒山巔時,銅鏡映出她束發的側影。金錯刀簪斜插雲鬢,這是開元二十三年辯經會上,她以男子身份舌敗群儒後,聖人所賜的恩榮。青衫領口微敞處,當年被突厥流矢擦過的疤痕若隱若現,反倒添了三分殺伐氣。
“魚參軍!“郭子儀的呼喚穿透冰鏡。這聲稱謂讓她恍惚回到沙州烽燧——彼時她銀甲裹身,為方便騎射將裙裾裁去三寸,李光弼還笑罵“哪家兒郎這般勾魂“。此刻承影劍鳴如泣,劍身映出她眉眼依舊,隻是顴骨多了道風沙刻就的銳利。
玉鐲碎裂的刹那,貝葉經梵文掠過她染血的唇角。踏入時空裂隙前,她將平安符係上劍柄,青衫後擺被罡風撕扯飛揚,恍如那年馬嵬坡訣彆時,貴妃執意要她帶走的霓裳殘片。
“等著我,夫君。“她對著裂隙輕笑,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當魚玄機的身影消失在裂隙中時,冰鏡突然映出她剛才站立的位置:雪地上留著半枚玉佩,正是李逸塵貼身佩戴的“平安符“。玉佩表麵浮現出魚玄機的筆跡:“願君平安,妾當為刃。“
而在千裡之外的潼關,李逸塵正被魔將的骨鞭纏住脖頸。在失去意識前,他看見漫天星砂中,一道青衫身影如驚鴻掠過,承影劍的寒光刺破魔將的咽喉,而那抹朱砂色的胭脂痣,比鮮血更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