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如白馬過隙,王仙芝突然接到郭子儀靈犀喚影儀發來急召:速援潼關!他深知郭子儀秉性,若非絕境斷不會向義軍求援。念及師尊李逸塵臨彆囑托,當即連夜拔營率軍疾馳出昆侖,進兵潼關!
臨行前,王仙芝向著山巔三叩首:“師父師娘保重!“聲震九霄。李逸塵塌邊古劍似有感應,嗡鳴不休,驚得枕在他臂彎裡的魚玄機睫毛輕顫……
二十日後,朔風卷過焦土,王仙芝勒馬執長劍立於潼關前十裡方城殘垣之上。遠處藩鎮聯軍的玄鐵重甲在暮色中泛著血光,高揚天際的“範陽節度使盧“字大旗被箭矢撕成縷縷碎帛——三日前那場惡戰,義軍折了七百弟兄才撕開這道口子。
“將軍,隴右來的急報。“親衛遞上的羊皮卷還沾著蒼耳刺,這是李逸塵三個月前教他的防偽暗記。王仙芝摩挲著卷軸邊緣的鋸齒裂痕,忽然想起在昆侖山,師父握著他的手雕冰為符:“天下兵戈起時,裂帛為號。“
羊皮卷在火把下展開的刹那,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潼關地窖裡繳獲的十車火藥,竟與卷中所述密賬分毫不差。三個月前河西商隊離奇失蹤的硝石,原來早被範陽軍混著觀音土黃泥土霸壓成城磚,就壘在腳下這段女牆之中。
“擂鼓!全軍後撤潼關二裡!“王仙芝的吼聲淹沒在突如其來的雷暴裡。親衛還未及傳令,一道蛇形閃電已劈中城樓鴟吻,青焰順著雨水滲入磚縫,地龍翻身般的震顫從眾人靴底直竄天靈蓋。
地火焚天,城危如卵。“是火藥引潮!“王仙芝拽過馬鞍旁的牛皮水囊砸向磚牆,混著硝石味的液體潑灑處,磚縫滲出詭異的幽藍。他太熟悉這種氣味——當初魚玄機在昆侖山用雄黃酒誘殺屍蠶時,洞穴裡蒸騰的便是這般腥甜。
“取醋!全城征醋!“他劈手奪過驚馬背上顛落的酒壇,琥珀色液體淋在灼熱的牆磚上,嗤嗤白煙中竟浮出範陽軍特有的狼頭密紋。身後親衛終於反應過來:“將軍!西市醋坊地窖還有百甕陳釀!“
當第一甕老醋潑上城牆時,磚縫裡的藍火如遇天敵般驟縮。王仙芝握長劍的手青筋暴起,範陽軍這招“地龍焚城“分明是衝著他開倉放糧的軟肋——若任火藥引爆,關內三萬百姓將屍骨無存;若全力救火,則正中城外聯軍下懷。
“分五百輕騎護送百姓從暗道撤離,其餘人隨我去拆了這火藥城!“他反手將長劍插入磚縫,劍刃刮擦鐵硝的銳響刺得人牙酸。當年魚玄機在虎符上刻的“震“卦紋路,此刻正在他懷中發燙。
星夜馳援,神兵天降。子夜,當最後一段浸透老醋的麻繩纏住承重柱時,關外突然響起熟悉的陶塤聲。王仙芝猛地轉頭,見西南山脊亮起三簇青焰——正是李逸塵獨創的“三清破陣符“!
“師父來了!“王仙芝大喊。在親衛的歡呼聲中,一騎白馬踏著月光衝破聯軍包圍。馬背上那道青衣殘影挽弓如滿月,九支纏著符紙的箭矢流星般釘入敵陣,落地瞬間炸開漫天朱砂霧。
“傻小子,拆牆豈能不用千斤墜?“李逸塵的聲音混在風雷裡,拋來的劍鞘不偏不倚砸中王仙芝腳邊磚石。鞘身饕餮紋縫隙間,隱約可見魚玄機手刻的巽位符文。
王仙芝福至心靈,抄起醋壇砸向劍鞘。青銅饕餮遇酸張口,機關彈射出的精鐵鎖鏈如蛛網般纏住梁柱。隨著他揮劍斬斷最後一根麻繩,整段城牆轟然坍塌,裹挾著未爆的火藥砸向聯軍大營。
拂曉露白,萬裡星辰。晨光刺破硝煙時,王仙芝在殘垣間撿到半塊焦黑的炊餅。餅身上歪扭的“如“字,讓他想起那日昆侖山分彆前,自己將第八十一尊雕廢的豆腐如來偷偷塞進師父行囊。
“將軍!隴右義軍到了!“親衛的喊聲驚醒了他的恍惚。地平線上,數萬打著“李“字旗的輕騎正踏塵而來,為首老者腰間鎏銅八卦盤在朝陽下泛起青光——那分明是魚玄機的本命法器。
王仙芝握緊半塊炊餅,忽然讀懂師父昨夜箭書上的謁語:“如來非相,烽火菩提。“他轉身望向潼關廢墟下冉冉升起的炊煙,那些被麻繩磨破的掌心,終於觸到了亂世裡第一縷慈悲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