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逝。
轉眼之間，漢東省就已經完成了從夏天至秋天的驟然過渡。
距離漢東省的換屆選舉，也隻剩下最後的三個月時間。
坐在改造辦裡的祁同偉，看著窗外被染得霜紅落葉，思緒微微有些飄散。
掐指一算，與趙立春的半年之期，也隻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改造辦近期的工作，沒了前些時日的熱血激蕩，這也實屬正常。
平穩才是常態，鬥爭隻在轉瞬。
難啃的骨頭已經幾乎全部拿下，剩下的就是對周遭普通老百姓的安撫與勸說。
這種事，李達康要比他更加拿手。
因此近些時日以來，被祁同偉壓過大量風頭的李達康，又再次恢複了忙碌。
“同偉，糾風二局的人，已經去了周部長的辦公室！”
夾著公文包的李達康快步走了進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
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顯然才從外麵忙完回來。
“知道了...”
祁同偉麵無表情，對於周大海這枚上層棄子的最終下場，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短短四個月的時間。
漢東省委常委之中，便有兩名大佬先後落馬，還是在換屆選舉即將到來的前夕。
這也讓漢東省大部分黨政乾部感到膽寒。
糾風二局的人，進了周大海的辦公室沒多久，便將其帶了出來。
而此刻的省委大院，卻與平日裡的繁忙截然不同。
處處都靜謐壓抑，很多辦公室的門都被暗暗關上，走廊上奔波的乾部也加快腳步，唯恐與他們一行相遇。
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周大海仿佛蒼老了很多很多。
原本梳得烏黑油亮的頭發，此時也變得枯燥無比，縷縷銀絲也在陽光之下，反射出蒼白的色彩。
他沒有像上次的梁群峰一樣，失態大吼。
相反，此刻的周大海，卻顯得非常平靜。
他默默跟隨著糾風二局王明的腳步，走在這條他曾無數次踏足過的青石地板上。
秋風蕭瑟，落葉無聲。
行至拐角處，前方的王明稍稍停駐下腳步。
這也讓悶頭跟著的周大海疑惑抬起了頭。
視線之中，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輕人，正默然站在會議室門口，注視著他。
周大海從來都沒有見過祁同偉。
但在這個瞬間，他還是確定了這位年輕人的身份。
“看來有人想來給你踐行？”
王明笑著扭頭。
"符合規矩嗎？"
周大海沙啞著嗓音詢問。
王明沉默一瞬。
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祁同偉，也知道他與鐘小艾之間的關係。
“一分鐘。”
王明低頭看了眼手表，用眼神朝手下示意。
周大海緩緩走上前，與祁同偉默然對視。
“抽煙嗎？”
祁同偉掏出一盒香煙，對著周大海示意了一下。
“不抽了。”
周大海搖頭一笑，唏噓道：“今後可能也沒機會了，所以乾脆就懶得碰了。”
“嗯。”
祁同偉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
周大海突然開口。
這也讓沉默下來的祁同偉微微一怔。
是什麼？
後悔當初在辦公室侮辱了小艾？或是後悔找錯了合作對象？
“嗬嗬。”
周大海綻放笑容，仿佛陷入美好的回憶之中，臉上的皺紋都隨之舒展開來：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年輕的時候，在下鄉當知青時，沒有對那個站在石榴樹下的麻花辮女孩，勇敢表達出自己的心思。”
祁同偉愣愣看著他。
周大海搖了搖頭，失去了繼續交談的興致，目光看向王明。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
王明上前，帶著周大海在路過祁同偉時，低聲說道：“他之所以被雙規，其實在經濟上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在女人上...”
說罷，搖了搖頭，一行人徑直離去。
祁同偉目送著他們的遠去，默然無言。
堂堂一位副部級，都在這場鬥爭之中成為犧牲品。
“不成正部，終究還是上層博弈之中的被動者。”
正部級與副部級看上去隻差那麼半個等級，但這其中的含金量，差得如同天塹！
說直白一點。
鐘家對付梁群峰與周大海，都是雷霆出手，完全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
但麵對上薑泰來呢？
這是一位執掌六千萬百姓民生與發展大業的省長！
是ZY委員會委員！
哪怕鐘家真的知道是薑泰來在從中攪動風雲，利用了鐘小艾，恐怕也不會太過責備。
想要整垮一位封疆大吏，難如登天！
當然，如果鐘家老爺子出手，那就另說了。
不過有必要嗎？
核武器隻是用來震懾彆人的，而不是拿出來狂轟濫炸的。
一旦打破了這個潛規則，那鐘家也會遇到一定的麻煩。
畢竟，在這片土地上，鐘家還不是唯一啊...
祁同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味著周大海方才的一番言辭，頗有感觸。
“周大海的事已經落下帷幕，接下來就是一場真正的硬仗了！”
回到了辦公室，祁同偉翻看著桌麵上的日曆，雙眼變得淩厲起來。
“如果薑泰來與馬邦國那邊沒有變故，那麼此案發生的具體時間，就在一個星期之後！”
祁同偉從抽屜裡拿出京州全市的地圖，掏出放大鏡，仔細尋找。
最終，目光聚焦於靠近中心城邊緣的一處村落上！
“莽村...”
是的！
薑泰來與馬邦國的布局，就在這裡！
祁同偉雙眼一閃。
莽村的村民，一直以來都在整個京州頗有名氣。
不是什麼好名氣。
他們雖然團結，但卻有著非常莽撞的性格。
開放之前，就一直與隔壁村為了爭奪附近水源，而發生激烈的鬥毆。
後麵雖然法治社會趨於完善，鬥毆少了，但莽村的名氣也徹底傳遍京州！
在京州，就流傳著這麼一句話
“好女不嫁莽村男。”
莽村的名聲，由此可見一斑。
同樣的，莽村的村民，素來都對京州市的城改項目，比較排斥。
這或許是因為其依山傍水，可以大搞旅遊開發的緣故。
當地村民不想一次性拆得賠償款，而是想著將本土發展為旅遊度假勝地。
這樣，獲取到的收入也是源源不斷的。
從村民的集體利益來說，這是沒有什麼錯的。
但站在整個京州市城改大局上來看，莽村村民們的想法，就是阻礙了發展的大勢！
後續的衝突，也是由此而爆發的矛盾！
“我該怎麼化解這次的危機呢...”
祁同偉注視著地圖，陷入漫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