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真不用我陪你回去？”藍色中山裝的憨厚男人關切說道。
“好不容易有臨時工轉正式工的名額，你好好上班，這路，我都走了幾百上千遍了，不會有問題。”
趙飛一臉為難：“可，你這胎醫生說了讓你好好休息。”
“醫生還讓我沒事多走走呢！”陸芳不以為然，灑脫道：“我的身體我清楚，回去沒一點問題，再說了，在我們鄉下，懷孕七八月挺著個大肚子乾農活的不在少數，比起那些嬸子，這娃娃掉福窩了，若是，這都保不住，那就說明這孩子跟咱們無緣，趕早換個金窩窩另投。”
趙飛握住自行車把的手不由緊了緊，他笑道：“呸呸呸，說什麼胡話，叫我兒子聽見了，又鬨你了。”
“他敢！”陸芳又道：“八字都沒一撇，說不定是個閨女。”
笑意僵在嘴角，趙飛盯著陸芳的肚子，眼皮耷拉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行了，彆貧了，上班快晚了。”
“那我走了，阿芳。”趙飛一隻腳蹬上腳踏，側著半個身回眸，深情看著陸芳，眼底對離開的不情願，溢出眼眶。
他不舍的目光，讓陸芳很受用，但陸芳嘴上卻抱怨著：“出息！又不是見不著了！”
她掌心落在自行車後座，推送了一把趙飛。
“阿芳”
趙飛無奈的聲音飄蕩在小巷中。
陸芳揚了揚唇，轉身朝向陽大隊的方向走去。
才走幾步，咯啦咯啦，自行車鏈條與齒輪咬合轉動聲從身後傳來。
“阿芳，我一會兒騎快點，省下來的時間，應該能送你到大路上。”
趙飛在縣城南邊的紡織廠當臨時工，可她們家卻住在縣城北邊，每天上班都差不多要橫跨大半縣城。
她懷著孕，走不快，說是慢這一會兒，那也得耽誤個十幾分鐘，到時候指不定多急著趕去上班。
陸芳心裡忍不住發甜，卻也沒拒絕趙飛的請求，隻是嗔罵一句“傻子”，默默加快步伐。
可沉浸在甜蜜中的她，並未發覺，在她默許後，男人逐漸陰沉下來的眸子。
很快，兩人來到從縣城通往向陽大隊的大路邊。
“行了，你快走吧。”走得急，陸芳麵色微微發白，語氣也帶了幾分不耐煩。
“那阿芳，我走了，你回去路上慢點。”
“嗯。”
“還有，記得和小叔子好好說說那事。”
提到自家弟弟陸驍，陸芳打起兩分精神。
“我沒忘，上次已經跟媽打過招呼了，這回，我再回去細問問。”想到陸驍的性子，陸芳提前打預防針道：“趙飛，我可把醜話說前頭，這事，是好事，但我弟，自小就有主見，他要看不上，我也沒辦法。”
“你是他姐！”事關轉正，趙飛語氣不由急躁起來，但對上陸芳眯起的眼神，他意識到不妥，軟了語氣說道：“我想著他總能聽你幾分。”
“那是我們副廠長的閨女，高中畢業，長得又俊，我雖有私心，但也是真心為小叔子考慮過。”
陸芳當然知道，而且，還偷偷去看過，不然，她也不會同意，跟家裡提。
“我會好好和他說。”擔心趙飛把希望全放這方麵，陸芳不由說道：“但你也彆老想著這事，你隻要好好乾，踏實乾，轉正早晚的事。”
說得輕巧，沒關係，誰理你？
老李頭乾了十年，不還是個臨時工？
倒是主任他侄子，進來就是正式工！
“好。”趙飛笑著說道：“就是為了你們娘倆，我都得拚了命乾。”
兩人又說了幾句，然後，招手分彆，各向一方。
四個小時後，陸芳頂著滿頭大汗走到村口。
她瞥了眼田地，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不由一愣，喃喃道：“竟走了這麼久”
隨即，失笑低頭，溫熱的掌心落在小腹。
“一點也不省心，以後，估計是個皮猴子。”
小小的人兒，似乎是聽見了母親的不滿，攪得小腹一陣抽痛，陸芳原就比正常人白一些的臉蛋更慘白了，她身形一晃，朝旁邊倒去。
倏地，一雙有力的臂彎撐起陸芳傾倒的身軀。
兩汪如泉水清澈的杏眼撞入模糊的視線，失去焦距的眸子再度聚焦，陸芳忍不住心底一歎，隊裡哪兒來的這麼標致的姑娘？
白白淨淨，乖乖巧巧，看著就討喜。
“低血糖？”
腦子還沒緩過來勁的陸芳：“嗯？”什麼糖？
“身體不好就彆出來瞎晃悠，我不想給人收屍。”
這嘴，還是不開口為好。
“張嘴。”
陸芳下意識照做，等回神，唇上一軟，接著，有什麼滑進嘴巴，奶香爆開，是大白兔奶糖。
嘴壞，心倒是好的。
“謝謝。”
“去哪？我送你。”
“我現在好了不少，自己可以回去。”
“我怕你半路死了，連累我被當成罪犯抓走，蹲局子。”
聽到這句話，陸芳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哪點不對了。
這嘴跟她弟陸驍有的一拚。
她有些好奇，這兩人真成對象了，誰嘴更毒。
陸芳心念一動：“你是隊裡知青吧？有對象沒？”
上午為搞錯身份的烏龍懊悔半天，又試圖想辦法補救，卻一不小心睡過去的許甜甜正煩著呢，攻擊力比起陸驍絲毫不弱，甚至更勝一籌。
她掃了一眼隊裡的牛圈：“很閒？想配種？去哪兒！給你下一窩！個個認你當奶媽！”
陸芳：“”
身為大隊長閨女，陸芳也幫著陸振輝處理過知青院的事，所以，她是知道知青吃飯規矩的，一起做飯，晚了，沒人給你留飯，隻能自己餓肚子，前些年，她還沒出嫁，就因為這事鬨過。
怕許甜甜沒飯吃的陸芳，指了指右手邊的院子，說道：“我到了，你——”
她話沒說完，許甜甜就把胳膊鬆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真是個有個性的知青。”
莫名的，陸芳覺得許甜甜和陸驍很配。
當然，陸芳不會承認，她純粹是想看陸驍那小子吃癟。
十分鐘後，陸芳推開自家院門。
“媽——”
“臭小子，你還知道回——芳芳？”
母女四目相對，陸芳鼻頭忍不住一酸，張蘭愣住，繼而匆忙上前，挽住陸芳胳膊，心疼道：“趙飛呢？他就讓你這麼走回來？老娘，找他算賬去！”
陸芳趕忙攔住她，為趙飛開脫：“媽，他想請假陪我，是我不讓，他正在轉正關頭，我這路都走多少遍了，能有什麼事？”
“現在，和以前能一樣嗎？”張蘭不讚同道：“你就是傻，不知道這胎來的多不容易。”
“還有，回來咋不打聲招呼？就是趙飛脫不開身，我也好讓混小子去接你，你這胎像本就不好，走這麼遠，多累”
眼見張蘭停不下來，陸芳忙轉移話題：“對了，媽，陸驍那小子呢？”
聽見院裡動靜，走出來看的陸振輝，冷不丁道：“他啊，燒過頭，把腦袋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