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
透骨的寒風,紛紛揚揚卷下了一天大雪來。
在這即將入夜的時分,將山中內外映照的一片雪白。
外麵那雪正下得緊,唯有在這不大的山廟之中,一蓬篝火給四周帶來了一抹暖意。
那篝火四下,圍坐著約莫六七個身影,看起來應不是一夥兒的。
離篝火最近的,是一個周身裹著獸皮的漢子,他左手放著一柄柴刀,身後的木棍之上掛著幾隻鬆雞和野兔。
腳下還放著一個臨時製作的木籠,裡麵關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兩旁一邊是兩男一女三個青年,右邊兩個看起來則像是趕路的遊商。
兩個遊商搓著手,其中一個小聲嘀咕著:
“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這雪明早能不能停下。”
另外一個聞言,抬頭向著門外望去,邊望便回道:
“照這樣子,估計有點懸,走多遠算多遠吧,總比困在這山裡好。”
話音落地,他微微一愣。
隻見那山道之上,出現了一道身影。
一頭雪白不見一絲雜色的毛驢,馱著一道頭戴氈笠、裹著披風的身影,在雪地裡迎著北風迤邐而行。
身後腳印一深一淺,如同碎瓊亂玉,但僅僅片刻,便被那大雪儘數覆蓋,不見了蹤影。
陳年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望著不遠處那山廟之中的篝火,眼神眯了眯。
“這幫老不死的,為了成仙,倒是賣力。”
“連這山中獵戶,都敢隻身入山了。”
這要是放在九年前,簡直是不可思議。
山精鬼怪不在少數,獨身進山打獵,除非供奉其中一尊尋求庇護,否則跟尋死沒有什麼區彆。
他搖搖頭,腳下輕輕一磕,那白驢頓時加快了腳步,向著那山廟而去。
提前數日的布置,那東南群山周圍的城池,並沒有耗費陳年太多時間。
不得不說,那些術士們為了延壽長生,確實賣力。
離開東南群山周邊的城池,他騎著毛驢一路向北。
走了足足三千裡,才在這山中,發現了一些妖鬼的蹤跡。
山廟之中。
遊商表情一滯,捅了捅身旁的同伴,用眼神向外示意了一番。
那同伴見狀抬頭望去,看著遠處走來的身影,同樣是呼吸一滯。
山廟本就不大,兩人的異常表現,很快就引起了其餘人的注意。
眾人齊目望去,都是表情一變,手不自覺的摸向了身邊防身的家夥什。
整個山廟的氣氛,都為之一冷。
隻因那白驢實在是太白了,從這個角度看去,陳年的身影像是斜坐在半空中一般。
在這雪夜之中,著實有點駭人。
一直到陳年走近,勉強能夠看出毛驢的身形,幾人才緩了一口氣。
廟門不遠,陳年看著篝火之下映照出的幾個人影,眼中靈光一閃。
“有點意思。”
他一把抓起被布條纏的嚴嚴實實的長劍,從毛驢背上跳了下來,對著廟門道:
“晚生路過此地,恰逢大雪,這雪到晚越下得緊了。”
“路上遠遠見到此地有火光亮起,便想借此避一避這風雪。”
“不知可有叨擾之處?”
廟中幾人望著那不帶一絲雜色的白驢,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長劍,並沒有說話。
倒是那獵戶看到那毛驢眼神一亮,搓了搓手開口道:
“這山廟早已廢了,是個無主之地。”
“大夥兒都是來避風的,無甚子叨擾不叨擾的。”
陳年聞言點了點頭,回道:
“那我就在此謝過諸位了。”
說著,他將毛驢往門口柱子上一拴,便向著山廟之內走去。
那三個年輕人見狀眉頭一皺,對視了一眼,那少女撇了撇嘴,傳音道:
“這人話說的好聽,舉止卻好生無禮。”
兩個青年聞言,瞥了她一眼,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出門在外小心為上,行不行禮是彆人的自由。
陳年入得門來,往那供桌之上的破舊石像上掃了一眼,便不再多言。
隻是默默的將氈笠取下,抖了抖身上的積雪,便解下腰間的葫蘆,自顧在那獵戶對麵坐了下來,拔下葫蘆上的塞子抿了一口。
他這個動作讓兩個遊商眼前一亮,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兩人看著陳年手中那仿佛上了紫漆的葫蘆,一時移不開了眼睛。
而那三個青年,在陳年取下鬥笠之後,眼神卻是微微一變。
三人默默的看了一眼陳年,又看了看獵戶木籠中的白色狐狸,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
難道有兩隻?!
山廟之中,再次恢複了沉默。
唯有風雪和篝火的劈啪聲不絕於耳。
良久,或許是太累了,屋外的毛驢打了個響鼻,緩緩在雪地裡趴了下來。
這個動作,讓那獵戶眼神再次一亮,他搓了搓手,對著陳年道:
“好牲口。”
陳年微微一笑,回道:
“我四處遊學身無長物,這一路上翻山越嶺,全是靠著它,確實是好牲口。”
兩人的對話打破了沉默,山廟之中出現了細微的攀談之聲。
交談聲中,那三位青年之一忽然開口道:
“這位大哥,這山中天寒地凍,乾糧實在難以入口。”
“不如將你這鬆雞和兔子,賣我兩隻如何?”
那獵戶聞言,轉過頭去,看了幾人一眼道:
“賣你倒是可以,不過你這吃不了。”
“山廟之前不能放血,不然容易引來邪異。”
那少女聞言立即反駁道:
“這山廟不是早就廢棄了嗎?哪有什麼邪異。”
獵戶聞言皺了皺眉,沒有與少女分辯,隻是說道:
“大雪封山,獵物減少,即便沒有什麼邪異。”
“這血腥味,也容易引來狼群。”
“即便你們不怕,為一時果腹,引得一身麻煩,也是得不償失。”
他這話讓少女神情一滯,頓時柳眉倒豎,就要借機發作。
那兩個遊商見到氣氛不對,慌忙開口轉移話題,對著陳年道:
“先生這葫蘆倒是彆致,裡麵裝的可是酒水?”
“可否勻一些予我等暖暖身子,我這裡尚有一些牛肉。”
“先生若是不棄,儘可拿去。”
陳年緩緩搖了搖頭,環視了一周,笑著道:
“對不住,我這葫蘆之中並非是酒水。”
“還有,我不吃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