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這啟文帝的懲處決斷時，他第一反應，是絕望，覺得自己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可等他細細琢磨了“禁足三年”這個詞之後，他甚至覺得，父皇這樣的做法，是在保護他！
他想讓他蟄伏休養，等三年後其他兄弟的羽翼勢力全部被消耗光，那他再度重現朝堂，不就是最強大的那一個了嗎？
隻是，這樣真的說得通嗎？
他不禁有些懷疑。
似是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百裡墨卿開口，“可是，你的想法，真的說得通嗎？”
百裡墨胤一怔，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四哥，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的父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你對他的印象模糊了的話，你可以想想二哥。”
一個隻是因為政績斐然，但對他毫無威脅的人，他都接受不了他的存在，而老四這個想要“起兵謀反”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容忍他的存在？
百裡墨胤的眼前，忽然浮現五年前那個夜晚，那是一張在雷電下忽明忽暗，滿是冷漠絕情的臉。
說實話，老二在的時候，他們這些個兄弟，沒幾個是不服他的！
甚至，那時候，他們這些兄弟都沒有動過奪嫡爭位的念頭！
畢竟，老大不在了，老二就是順位繼承的第一人。而且，老二向來仁和，他們那些個兄弟，小時候其實相處得還算挺和諧……
“我沒想過要殺他的……”
百裡墨胤怔怔的開口，臉上浮現慘然的笑，一雙略顯迷蒙的雙眼中，透著幾分看不真切的傷感和懊悔。
或許他曾經是想過爭那個位子，但他對老二是真心欽佩。即便想爭，他也隻是想通過正大光明的手段，展現自己的實力，讓父皇看見他，考慮他……
可那一晚，他忽然被傳召入宮，也是那一晚，那個被他稱為“父皇”的人，徹底打開了他心裡那扇關著“惡魔”的門。
記憶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
天上的轟鳴的雷聲不斷起伏，耀眼的閃電從天際的這頭，劃到那一頭；分散的光芒像是一種不知名的毒素，侵蝕著黑夜，迅速蔓延，而後又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那晚，啟文帝將一把匕首放入他手中。
他很清楚地記得，在閃電的起伏下，他臉上的冷漠決絕，與往常見到的他截然不同。
“天行匕首？”
百裡墨胤看著自己手上匕首，麵上浮現疑惑。
這匕首不是在前兩日的慶功宴上，賞給老七了嗎？怎麼又到父皇手裡了？
“這不是天行匕首。”麵前的人沉聲開口，聽著很是平靜，卻讓百裡墨胤感受到了一種危險氣息在自己的周圍彌漫。
“它叫諦聽，它和天行匕首是一對。”
百裡墨胤麵上儘是疑惑，拔出了匕鞘中的刀刃。
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可他記得，前幾日的慶功宴上，父皇明明說，賜給老七的天行匕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匕首啊！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啟文帝，不懂他將這匕首交到自己的手上，是什麼意思。
直到他說：“老四，朕雖然還年輕，但已經常感到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太子之位，是關乎整個天啟的大事。老二雖然做得很好，但朕相信，朕的兒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就差沒明著說“這老二能做，你也能做！”了，聰明如百裡墨胤，又怎麼可能聽不明白？
從太極殿出來的時候，百裡墨胤整個人都懵的，像是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樣，直到漫天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臉上。
刺骨的寒意，從他的皮膚傳進骨髓，像是生了根，發了芽，在他身體裡瘋狂生長，直到那股寒意徹底吞噬他的控製力，整個人摔倒在大雨下的青石板上。
“晉王殿下！！”
“滾開！”
身後有個小太監撐著傘而來，想要扶起他，卻被他冷漠推開。
銀光劃過天空，一道鑲嵌著深紅和黑色寶石的匕首，在青石板上靜靜躺著。
在那一刻，他心中仿佛有一扇門被轟然打開，有個什麼東西從那扇門裡溜了出來。
他拿起那把匕首，失去的力氣仿佛又在一瞬間全部回來了。
他站在雨裡，昂著頭，任由雨水砸在他的臉上。
自從心裡有了決定之後，他再也不覺得冷了。反而身體裡的血液，像是沸騰了起來。
他無聲地大笑著，眼睛直視那在黑暗中閃現的刺眼光芒，一雙朦朧的雙眼中，有瘋狂在彌漫。
即便那件事過去了很多年，可每當他想到那一夜時，他血液的溫度，都控製不住地升騰，包括此時。
他繼續說著，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再也沒有隱藏的念頭。
“那天，他很坦然，似乎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果。”
“你知道嗎？直到我的匕首刺進他的胸膛裡，他都是用一種很平靜的眼光看著我……”
就好像在安慰他，“彆怕，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百裡墨胤笑得身體都在顫動，“可不可笑？我竟然看見一個人，對手刃他的兄弟，毫無仇恨之意，反而還一臉寬慰凶手的表情！”
“他把自己當神了嗎？無欲無求，無愛無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麼好笑，他狂笑得眼角滑落兩滴眼淚。
之後，他停了笑意，擦掉了眼角的殘淚，目光迎著百裡墨卿，眼中帶了幾分囂張。
“可是老七，即便如今你都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殺了我嗎？”
“殺了我又能怎樣？想殺老二的人，從來不是我！而那個人，而你，永遠無法動他！”
百裡墨卿背在身後的拳頭，緊緊捏著，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我要那把諦聽匕首！”
聽了這話，百裡墨胤麵色微僵，眼中浮現難以置信，“你要諦聽？你想做什麼？”
他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仇恨和堅定，“你想逼他認罪？”
百裡墨卿沒說話，眼中的堅定卻在訴說著他的答案。
“嗬嗬，真是瘋了！做什麼夢呢？！”
他是君王，是天啟不可侵犯的存在，想讓他承認殺子之罪？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我隻要那把匕首！”
百裡墨卿再次開口，強壓著內心的憤怒和痛苦。
百裡墨胤搖頭，“你拿不到那把匕首！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嗬嗬，老七，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臉上露出一抹勝利的笑容，仿佛給自己找到了一條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