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雜物間,沒有點燈,隻有外麵營哨高台上的火把發出一抖一抖的光。
逼仄的環境裡,一雙繡鞋小心翼翼地後退著:“你們要乾什麼?”
兩個覆著麵巾的粗壯婆子抻著手裡的麻繩,緩緩逼近,切齒道:“暮琬凝,侯爺讓我們來送你上路!”
侯爺?
暮琬凝心裡“咯噔”一下。
她親爹竟然要她死?!
她本是永昌侯府正牌嫡女,父親暮建忠就是如今的永昌侯。
十年前,母親橫死,八歲的她就被父親和幾個姨娘合謀丟進疫區自生自滅。
妖都疫區本是皇家馬場。
卻因天子一心求道煉丹、不問朝政,淪為患疫災民的流放地。
草菅人命,私自處刑,弱肉強食,殺盜淫掠,比比皆是。
這裡對女子來說,則是人間煉獄。稍有姿色的女子,來到這裡便直接淪為官兵的玩物,稍有家世的女子則更慘
十年,一個年僅八歲、姿色卓絕的女童在疫區苦苦求生,侯府的人從未過問一句。
上個月,她在疫區建功,封了長史醫女。
當今聖上曾頒旨昭告天下,若功臣殞身,便會給家裡敕造一座功德碑以示皇恩浩蕩。
得知她的死能為父親換來一座升任宰相的功德碑。
她那親生父親便迫不及待來取她的性命了。
暮琬凝雖然早有準備,但心裡某處還是會有些許刺痛。
母親跟自己終究隻是父親眼中的棄子。
十年前,暮建忠踩著母親的屍骨,從一介窮儒封了永昌侯。
如今又想用她的命換功德碑,當上宰相。
“可是啊”
暮琬凝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冷笑。
她等這一天,真是等了太久。
兩個婆子瞪圓了眼睛,將麻繩套在暮琬凝脖子上,使足了全力朝兩邊狠狠一勒:
“莫要反抗,乖乖受死,咱們皆大歡喜!”
黑暗裡,死死勒在暮琬凝脖子上的麻繩幾乎要將她纖細的脖頸扭成兩段。
但這樣誇張的力度竟沒讓她皺半點眉頭,反而一張絕美的臉在月光下顯得異常清冷。
跟剛剛表現出來的顫抖截然不同,她語氣冰冷道:
“我可是侯府千金你們怎敢?”
聽到暮琬凝的聲音,兩個婆子驟然警覺,手上扯著麻繩的手的力道更加重了:
“呸,野種也敢自稱侯府千金!要不是侯爺授意,誰敢動你?”
暮琬凝終於心死,扯住繩子一把將兩個婆子拉至眼前,臉上露出一抹詭異輕柔的笑容:
“想讓我死,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暮琬凝檀口輕啟,一縷白煙自口中噴出。
接觸到白煙的刹那,兩個婆子頓時倒在地上,捂著臉鬼哭狼嚎尖叫起來:
“啊!我的臉!我的臉!啊!”
用力的抓撓,讓覆在兩婆子臉上的麵巾落地,雖是十年未見,但暮琬凝卻對這兩張臉的記憶分外深刻。
當年就是她倆一腳一腳將母親踩進冰冷刺骨的水裡。
當時她們臉上得意的笑,狠毒到抽搐的麵孔,讓暮琬凝忍不住雙拳發顫。
金嬤嬤掙紮著站起來:“就算你有些手段,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今日你非死不可!”
說完,兩個婆子一起撲了上來。
這兩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家生子,蠻力十足,十幾年都在侯府叱吒風雲,自是練的膀大腰圓。
又因有親眷都在侯府,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暮琬凝隻是微微閃身就避開了她們,反朝兩個嬤嬤的膝骨處急速就是兩腳。
兩個嬤嬤直接趴在地上。
臉上本來紅腫潰爛的傷口紮了地上鋪著的稻草,越發劇痛難忍。
金嬤嬤看事情不成,直接從胸口拿出一個短哨,吹了幾聲後,十幾個精壯的黑衣男子衝了進來,將暮琬凝團團圍住。
“殺了這個賤人!殺了她!”金嬤嬤扯著嗓門命令道。
十幾個男子拔出腰間的軟刀,朝著暮琬凝圍了上去。
暮琬凝看到殺手黑袍上“火焰”的標記,輕皺了下眉頭。
這是隻有藏鋒閣高手才配使用的標記。
看來,為了讓暮琬凝死的神不知鬼不覺,暮建忠是下了血本的。
暮琬凝不由得神色黯淡下來,暗黑的燈光下,沒人注意到她的眸色正逐漸由黑轉成紅色。
加上她臉上一副無辜淒楚的樣子,輕咬薄唇,真是一雙淚眸似水霧,且含霜雪萬點春。
十幾個男子竟被暮琬凝這楚楚可憐的樣子看的下不了手。
金嬤嬤憤怒吼道:“你們在乾什麼?沒見過女人嗎?再不動手,待我回去稟明侯爺,看你們如何交待!”
藏鋒閣在江湖上聲名震天,就連朝廷也要忌憚三分,閣主向來賞罰分明。
隻要能完成任務,殺手可以領到巨額的賞金。但同樣,铩羽而歸的處罰無不令人喪膽。
因此請藏鋒閣出手雖貴得離譜,但勝算最大。
高手們恍惚了一瞬才清醒過來,他們都是藏鋒閣的一頂一的高手。
這女子究竟使了什麼妖法,竟能讓他們集體失控?
十幾個人趕緊調整狀態,揮刀直上。
暮琬凝笑的魅惑:“幾位哥哥確定要殺琬凝麼?”
說罷,她玉指輕彈,束在素袍腰間的絲絛陡然掉落。
寬大的袍驟然滑至胸前,圓潤含光的香肩霎那間展露無遺。
十幾個高手瞬間眼神發直,兵器叮咣掉了一地。
好些毒鏢一瞬間從四方飛來。
悶哼聲很輕,十幾個高手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件裘皮做的袍子登時披在了暮琬凝的身上。
身形壯碩,渾身痞氣的男子飛身過來:
“你身覆媚蠱不是為了對付這些人的,下次要殺人,知會一聲便可。”
此人叫雷鳴,是疫區的守衛統領。
疫區這種地方,本該守衛森嚴,以防疫民出逃,擴大疫情。
今天這麼大的動靜還能如此悄無聲息。
若不是故意設計,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金嬤嬤不知道媚蠱是何物,但不由得察覺出什麼:
“難道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你,你想做什麼?”
暮琬凝緩緩蹲在金嬤嬤麵前,玉指輕抬起這張老臉道:
“我隻是想借二位嬤嬤的手在疫區放火,然後嫁禍給侯府,
讓我爹永遠做不成宰相,讓那些害死我娘親的人從此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