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聽見媽這樣表態,反而像是皆鬆了口氣。
紛紛讚同道:“就是,我們供奉這麼多年的守族仙憑什麼輕易還給她。”
“守族仙是我們的希望,等守族仙功德圓滿了,我們所有人一輩子都不用受病痛折磨了,我們會有無窮無儘的陽壽!”
“如今就差臨門這一腳了,必須照常啊!”
媽做完決定後,沒有管門口的轎子,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院子裡的村民們也很快就散了去。
最後兩名村民操手離開時,我分明聽見他們小聲嘀咕了句:
“你傻啊,隻要她真成了我們的守族仙,就一輩子也離不開月陰村了,到時候就算青龍仙來要,也隻能帶走她的屍體!”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媽著急要姐姐升仙,她是想把姐姐一輩子困在月陰村。
屋外僅剩下我和姐姐後,姐姐突然一掃眼底恐懼,目露貪婪地蒙著臉跑向那頂花轎。
先是激動的摸了摸花轎上的琉璃宮燈,後把繡著喜字與並蒂蓮花的轎簾掀起來,貪心地往臉上蹭蹭……
轉身還要坐進去。
“姐姐!”我驚恐阻止,姐姐像是被打斷了興致,扭頭厭惡瞪我,警告道:“我勸你彆多管閒事!”
姐姐最終還是滿臉欣喜的坐上了轎子,貪心摸著精美的喜轎自言自語:
“等我先做守族仙,再嫁給青龍仙,我就是真正的神仙了,所有人都要敬畏我,對我俯首稱臣,下跪上貢,哈哈哈……”
我害怕的瞪大眼睛,隻見轎子四周,翩翩落下了幾張晦氣的黃紙——
……
次日,母親一大早就給姐姐換上了華麗精美的刺繡仙女服,給姐姐上妝,梳了個漂亮的高盤發髻,在姐姐頭上插滿鮮花與銀頭飾。
族裡老人開祠堂,點紅燭,立牌位上香。
升仙儀式由母親親自主持,姐姐在兩名童女的攙扶下坐上了高處的蓮花台。
厚重的妝麵壓住了她臉上的青色蛇鱗紋,她雙手掐蘭花指,搭在盤起膝蓋上。
母親執香在原來供奉骨仙的空位前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了很久。
前來觀禮的人虔誠低頭,姐姐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紅唇微揚。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母親走完一切儀式,把香插在了香爐裡。
眾人屏氣凝神地死死盯著那三炷香,寂靜了十來分鐘。
母親閉著雙眼,撚動手裡念珠,突然,手上動作一停,睜開雙目:“成了。”
下一秒就是村民們的激昂歡呼:“成了!我們有守族仙了!”
“太好了,守族仙保佑我長生不老,無病無災。”
“守族仙保佑我早點生個大胖小子……”
“守族仙保佑,守族仙保佑……”
村民們接二連三地跪下去,烏泱泱一片對姐姐磕頭禮拜。
姐姐閉眼唇角帶笑地享受他人的跪拜,身前三炷香火光盈盈。
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不久,外麵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
有個旋風竄進祠堂,掀得堂裡簾帳飛舞,所有人睜不開眼睛。
母親也被這股怪風吹得後退兩步,抬胳膊遮眼,半天勉強站住腳跟。
風停,門口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李大叔!
李大叔腰上彆著煙杆,高大的身軀,麵容如常沒有絲毫變化,嘴邊胡子似乎有一陣子沒刮了,冷著臉站在台階下,意味深長地衝我媽道:“淑貞,你還是不願意收手。”
我媽狠狠怔了下,爾後麵露慍色:“我做事,你沒資格管!”
李大叔歎口氣,失望道:“你貪心不足,執意把親女兒煉成守族仙,逆天而行,月陰村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
說完,李大叔又將目光落在我身上,壓低聲,“到時候能救這些人的,恐怕隻有你了。”
我不確定李大叔剛才的話是不是和我說的,李大叔走後,母親還惱恨地盯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姐姐成了真正的守族仙,我也收拾好行李準備搭四月五號的大巴車離開了。
再不走,我的臉就真要保不住了!
可就在姐姐成仙的當晚,村裡又發生了怪事。
喝了姐姐洗身水的那些懷孕女人們都在同一個時辰捂著大肚子發作喊疼要生了,如出一轍地生出了一窩蠕動的黑蛇!
媽匆忙出門去給那些女人看事,沒等媽回來,姐姐也消失了。
我躲在家裡不敢出門,眼睜睜地看著我家院子裡飄來無數張黃紙……
媽在雞鳴破曉時分疲憊地回了家,我沒來得及和媽說上話,因為媽看見滿院子的黃紙後,就被嚇得衝進臥室緊閉房門不肯見人了。
我隻好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出門找姐姐。
找到天亮,把村子裡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沒見到姐姐身影。
我本以為媽已經把那些懷孕女人的事給解決了,暫時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可沒想到一切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清晨,我家的院門被幾個哭哭啼啼的女人用力撞開了,我回家那會子正撞上她們扯著嗓子嚎哭,抓著我媽的手讓我媽給她們一個交代。
“我們家那口子昨天喝了守族仙的洗身水,今天不知怎麼的,就咽氣了!”
“還有我男人和兒子,今早也沒氣了……”
“淑貞,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不是說喝了守族仙洗身水的人會長生不老嗎!為什麼會沒氣!”
族裡老六叔也著急忙慌地跑進我家,我這才聽見具體真相——村裡喝了姐姐洗身水的人,都死了!
我抓著手電筒被嚇得身上打抖,都死了,活著的不超過二十人……
為什麼會這樣。
無意扭頭,餘光不經意瞥見門口東邊那棵歪脖子樹上,吊著一個紅彤彤的東西。
我好奇且不安地一步步走近——
像人。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腳下步子也越來越沉重,頭皮發麻地邁著僵硬雙腿……
是人,是個女人。
背後涼洇洇的,我咬緊牙關強壓下心頭恐懼感,憋住呼吸,繼續往前走……
女人是被紅繩穿體,吊在老槐樹上的。
光著腳,裸露著身體,披頭散發,紅繩穿透她的上半身,像一隻被高高掛起的提線木偶,低垂著腦袋,沒有呼吸……
身上披著兩條豔紅似血的薄紗……
死相詭異到讓人心底發怵!
而仔細看她的臉,才發現……死的人是姐姐!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害怕至極的叫出聲:“姐姐、啊——”
……
姐姐死了,媽悲痛欲絕,趴在姐姐慘白的屍體上哭得死去活來。
村裡家家戶戶都在辦喪事,一時間整個月陰村都回蕩著男女的悲傷痛哭聲……
老六叔坐在姐姐屍體頭邊煩躁吸煙:
“不該啊,花枝是骨仙轉世,天生的守族仙聖體,被你調教了這麼多年,修煉了這麼久的長生媚術,她的洗身水喝下怎麼會沒用,還遭反噬呢?難道是青龍仙乾的?!”
“不關青龍仙的事,這麼多年,你們就沒有懷疑過,你們認錯了人,花枝根本不是骨仙的轉世嗎?”李大叔手裡拿著大煙杆,快步走進我家院子。
我媽腫著眼昂頭,咬牙質問:“你什麼意思,我當年明明算過,骨仙的轉世就投胎在我肚子裡!”
李大叔瞟了眼跪在地上燒紙的我,“這不還有一個?”
我一頓,心跳得厲害起來,不可思議地抬頭盯著李大叔……
媽也被李大叔的回答給嚇到了,反應過來後立馬爬起身去堂屋抽屜裡亂翻,然後翻出一張眼熟的喜帖。
那喜帖不是在我屋裡嗎?我還沒來得及給媽呢,怎麼媽手裡也有一張!
媽恐懼僵著脖子,顫巍巍把喜帖打開……
看見裡麵名字的那一刹那,嚇得一激靈把喜帖扔飛過來,瞪大攀滿血絲的雙目,滿臉懊惱地狠哭起來:“怎麼可能!”
我好奇地去看地上的喜帖,隻見那喜帖上多出了一個閃著金光的名字:宋、鸞、鏡……
怎麼可能是我!
我接受不了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本能的著急往後躲。
李大叔一煙杆擋在了我的背上,沉著臉嚴肅說:
“現在隻有去求那位龍仙,才能救村裡人的性命。
淑貞,我早就提醒過你,有些事不能逆天而行,你偏是不聽,現在到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老實把這孩子送上龍仙的花轎,送去落楓洞吧。”
他們要把我送給龍仙?
我怕得頓時就哭了起來,跪在地上爬到母親腳邊,拽著母親的繡花裙子哽咽祈求:“媽,彆把我送走,我害怕!”
“所以,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最後還是害了自己的孩子?”我媽淚眼盈盈地低頭看我,眼神裡是我沒見過的陰冷凶戾。
我怕得更厲害了,哭得滿臉是淚水。
李大叔繼續說:“我知道你這樣做,都是為了族落,但世間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強求不得,不如放手。你把她送過去,村裡人就能複活了。”
老六叔一聽李大叔這樣講,當即幫襯道:“對啊,現在人都沒了還圖什麼長生不老,淑貞,你把鸞鏡送過去,花枝說不準也能活過來!”
“花枝,我的花枝……”
母親似恍然大悟,下一秒就彎腰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搖晃,激動向我吼:
“對啊鏡鏡,你也不想你姐姐枉死對不對,你是骨仙轉世,你上輩子就是龍仙送過來的,他這次是來接你回家的。
隻要你回去,族裡那些人就會活過來,你姐姐也能活過來,你去嫁,去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