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個方子給我,我給皇上送去。”陸棄娘道。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皇上可以找太醫看方子,也可以讓宋明真決定用不用。
總之,過個明路,愛用不用,彆最後賴人。
“你這不是,還要去麻煩皇上?”
“人命關天,這點我還能做到。”陸棄娘沒有猶豫,“況且,張鶴遙是為皇上辦差出事的。皇上賞賜方子,也是對他的關心。”
這是皇上應該做的。
胡神醫嘮嘮叨叨給她寫好了方子。
陸棄娘帶著方子去找滕文甫,蹲了兩日,總算才等到滕文甫,然後把方子交給了他。
滕文甫倒是很痛快地答應幫忙。
隻是收下方子之後,滕文甫就問起了蕭晏。
“他去了金陵,”陸棄娘也沒有隱瞞,“我欠下了五公子很大的人情。正好五公子要尋親,自己去不了,蕭晏就答應幫他走一趟。”
“金陵?”滕文甫若有所思,再看向陸棄娘的目光之中就有了些許探究之色。
“嗯,金陵。蕭晏說,他和燕王過去有些交情,所以去試試能不能用上這個麵子。”
滕文甫心說,聽起來倒是坦坦蕩蕩,就是不知皇上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畢竟那些仿佛從地底下鑽出來的紙張,讓皇上想起來還心有芥蒂。
不過滕文甫看著陸棄娘憨厚的樣子,覺得她應該想不了那麼多。
“這方子,我幫你呈給皇上,回去吧。”
陸棄娘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又來麻煩您,總麻煩您疼叔,也不知道能幫您乾點什麼。要是您需要我的地方,一定開口。”
這人情,可太難還了。
主要是,滕文甫什麼好東西都見過。
陸棄娘也不好意思,總是拿著野菜來讓人家憶苦思甜。
這苦,偶爾回憶一下就可以了。
太經常回味,就讓人厭煩。
“我會有事求到你的。”滕文甫是人精,自然猜出了陸棄娘心中所想,笑著安撫她,“到時候會跟你開口。”
“那咱們可說定了。”陸棄娘道,“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幫您。”
“好。”
滕文甫目送陸棄娘離開。
接下來,幾乎每日,陸棄娘都得去孫順那裡打聽打聽張鶴遙的消息。
但是孫順也知道得不多。
陸棄娘在自己家,忍不住和大丫嘀咕,“你說人有什麼用,還不如鳥有翅膀,想飛到哪裡,立刻就飛過去。我也不是想往他跟前湊,就是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娘,您放心吧。張大人這次立下了大功,皇上肯定會傾儘全力讓人救他。”
張鶴遙如果大難不死,那以後——
怕是飛黃騰達。
爹的處境,就不容易了。
因為權力會讓男人膨脹。
他從前的顧忌,怕是也會少很多。
大丫心裡擔心,卻不敢顯露出來。
“那也是,皇上那麼好的人。就是你爹那樣的刺頭,真的有功,皇上也沒說把他怎麼樣。張鶴遙圓滑又能乾,皇上自然也不會不管他。”
陸棄娘表示,她還是去燒香吧。
這個對她來說更現實。
“棄娘,棄娘,”孫順跑到鋪子裡,氣喘籲籲,“張大人回來了。”
陸棄娘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滿眼含淚。
人這就沒了?
從知道他出事到現在,也不過五六日時間,所以不可能治好。
治不好就回來,那除了人沒了,還能有其他可能嗎?
“哥——”陸棄娘淚流滿麵,“我哥沒了,我沒哥了。”
從前種種恨意和不甘,現在都不複存在。
他們之間的糾葛,隨著張鶴遙的死,都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有年少時候相守的回憶了。
“棄娘,你彆哭。”孫順愣了下,“張大人沒……”
這讓人怎麼說?
說沒死,那有點太直接。
說沒事,那也不對。
“張大人回來治病了。大夫不讓他挪動,但是他堅持要回來。”
“他不是染上了疫病嗎?”
那回來豈不是要傳染京城的人?
“是疫病,但是他說京城還有未了的心思,所以用馬車把他從開封拉到濟寧。然後從濟寧包了一艘船回京。”孫順低頭道,“他現在在京郊彆院之中,除了照顧他的人之外,不許任何人進出,以防疫病傳開。”
“他有什麼未了的心思?”
陸棄娘想,張鶴遙果然一點兒都沒變。
他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做成,拚了命也要做成。
“他,想要見你一麵。”孫順擔心陸棄娘拒絕,話說得很快,不給她打斷自己的機會,“張大人怕傳染你,所以特意說了,讓你在院子裡略站站,讓他隔著簾子能看看你就行。不會傳染你的,那疫病,沒有那麼嚇人。”
路上照顧他的人,或許是因為防護得當,目前一個人都沒有被傳染上。
陸棄娘低頭想了一會兒,“這事那郡主知道嗎?”
“知道。”孫順道,“郡主雖然沒有親自過去,但是派了身邊的漱玉去照顧張大人。張大人想見你的事情,她也知道,她讓我來請你。”
“那我跟你去一趟。”
如果這是最後一麵,遙遙相見,那陸棄娘去。
張鶴遙位於京郊的彆苑十分氣派——和張鶴遙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這位侍郎大人,生活極其精致講究,絲毫不容怠慢,所以這京郊彆苑,也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步步是景。
不過陸棄娘卻無心欣賞,在孫順的帶領下,直奔正院而去。
她在淒厲的蟬聲中,站在了正院的照壁之後。
八月正午的熱氣裹著藥味往鼻子裡鑽,原來是漱玉蹲在院子裡熬藥。
陸棄娘看見湘妃竹簾後那道躺著的灰白身影。
“這竹簾是新換的,浸過艾草汁,隔著三丈遠,不能把病氣過給你。”孫順低聲道,“這些都是張大人叮囑過的。”
“棄娘……”
張鶴瑤虛弱沙啞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
陸棄娘猛地攥緊雙手。
張鶴遙,怎麼虛弱成這樣了?
蟬聲不知何時停了,簷角銅鈴叮咚作響。
陸棄娘抬手撫過眼角,摸到冰涼的濕意。
她艱難發聲:“哥,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