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憐的外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要給你和孩子們討個公道!”
討公道?和誰?
是誰欠了誰一個公道?
張園媽張嘴就來,女兒的骨頭輕賤,平時怎麼使喚都沒事,在這種時候一定要表現得憤然和憐愛。
雖然這輩子可能沒看過幾出戲,但是張園媽對怎麼拿捏女兒,簡直是了然於胸。
都這種時候了,張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以為是靠山的親人,其實在她跟前流幾分淚都帶著拿捏到位的算計。
張園聽著母親的話,更加心疼還沒找回來的孩子,抱著母親,眼睛哭得都不能看。
可哭到最後,她起身要去找孩子的時候,才發現家裡的人連屁股都沒從板凳上挪開。
張園他哥振振有詞:“都跟你沒頭蒼蠅一樣亂找能成嗎?”
“你現在出去也是添亂,不如等公安那邊找過之後再說。”
張園媽緊跟著接話:“是啊是啊,你看你,懷著身子,才從醫院出來,哪裡經得住這麼折騰”
他們當然是為了張園好,說起漂亮話自然也是冠冕堂皇。
可作為親人,又怎麼能冷靜至此——
張園的腦子有些混沌,家人不適時宜的關愛,像冬日裡遞過來的一把蒲扇,她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可他們手裡拿著扇子卻還是慢悠悠的扇著,嘴上還說著,讓她彆著急上火。
如果有半分真的體諒她此時惡心急如焚,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惺惺作態。
這樣的事情聽起來似乎有些荒唐,但有些親人,隻會在能在你身上獲取利益價值的時候,才會急你所急。
張園臉上的淚痕褪去熱意,心底莫名發寒。
她怎麼能坐得住在家等消息?她一定要出去找孩子的。
祁紅豆不知道縣城的大女兒此時正找孩子找的人仰馬翻。
牛二毛打了欠條,捧著藥丸回去,趙春花正支支吾吾的想要讓祁紅豆把那欠條給她。
或者她以工抵債也行。
好幾塊錢的藥呢,老牛家沒錢她是知道的,二毛也不能憑空變出錢來。
祁紅豆冷笑一聲:“你還?你是能包了他一輩子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還是能包了他們一家子一輩子吃喝不愁?”
為人父,為人夫,肩膀上一點責任都不要承擔的嗎?
還沒做什麼呢,你就急吼吼的跑出來給他操心。
再說了,她這個老太太難道是黃世仁啊?就這幾塊錢,二毛要是不及時還,她還能讓他媳婦兒把吃進去的藥丸給扣出來?
“那,二毛咋有錢能還你啊。”
趙春花不理解祁紅豆的意思,娘特意讓二毛當著她的麵打了欠條,承諾了還錢,這不是給二毛壓力嗎?
祁紅豆:“都照你這麼想,咱們大隊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他有手有腳的大男人,掙錢不會,乾活難道還不會?”
掙工分換糧食,一樣可以低錢用。
隻看牛二毛有沒有這個態度了。
自然,有趙春花在這裡,牛二毛臨走之前,祁紅豆也告訴了他,趙春花之所以現在還留在這裡的原因。
不是被她這個老太太刻意留下的,而是他爹牛敢當強行留下來的。
為了錢。
“你娘不是個聰明人,但是她對你們父子的心從來都是好的,你爹為了錢,二話不說就把你娘留下了,他回去也沒和你們細說這個緣故吧?
為著你爹,你娘現在在家乾活要多有眼力見就多有眼力見,現在為了你,不用你說,回頭她就能找我,想辦法給你消了那欠條。
當娘的心操的稀巴爛整天傻乎乎的,不管多大都是孩子一樣顧前不顧後的讓人操心,你也是當爹的人了,這張欠條,你要是實在還不上,我現在就可以給撕了,省的你娘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
鬼扯,趙春花的睡眠質量現在不知道有多好。
天塌了,她都能照睡不誤。
不過為了給趙春花在兒子心裡樹立一個操碎心的老母親形象,該給女兒臉上貼金還是要貼的。
享受慣了父母對自己的好,兒女們也意識不到自己得到的好有多難得。
旁邊也要有人說上幾句豔羨的話,或者提醒他們的話,才能讓他們意識到這件事的存在。
能撕了欠條當然是好事!
可牛二毛好歹有著多一分的精明,看著說起自己親娘就不住歎氣,語氣雖然嗔怪,但是眼神卻透著心疼的老太太,牛二毛果斷的選擇了:
“我自己還!我一定還!”
畢竟娘也有娘護著啊,他這個當兒子的,當外孫的,總不能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頂風作案。
牛二毛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很乖覺的表了態。
祁紅豆這才滿意地把人放走了。
四個外孫呢,一個個她哪裡調教的過來,自然是有覺悟的優先了。
牛二毛要是努努力,成為老牛家能當頂梁柱的那個,那趙春花也不算是四個兒子都白養了。
在老太太那裡挨了頓罵,趙春花就默默地閉嘴,不再說要給兒子還欠條的事情了。
不過晚上和妹妹躺在一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訴苦。
“二毛也是找個媳婦兒,身體都不好,現在弄得小娃娃也跟著遭罪,奶水都吃不飽”
她心疼二毛,老婆孩子沒有一個省心的。
又擔心那幾塊錢的藥丸要是不夠吃,二毛是不是還要再來,這樣欠的錢豈不是更多了?
想到這裡,趙春花又忍不住道:“你說老五媳婦兒那天說的話作數嗎?”
照顧她媳婦兒坐月子給錢的事兒
趙雪花聽著她三姐這不著調的發言,頗為擔憂的問了一嘴:“你在娘跟前沒提這事兒吧?”
趙雪花是通過老太太的舉動摸砸出了一點意思的,很有可能娘是想要幫著三姐調教兒子。
不過三姐要是當著娘的麵,就開始想著在自己兄弟媳婦兒那裡撈錢給兒子,娘估計會生氣的。
趙春花撓頭,“這能直接問娘嗎?”她剛才被罵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喘的,忘記問了。
趙雪花重新閉上眼,沒問就行,嚇她一跳。
“三姐,時間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起來乾活呢”
至於明天,大約三姐就是自己沒忘記這回事兒,反應過來了,也不敢去娘跟前問吧。
趙雪花想得分明,隨之翻個身就沉沉睡去。
趙春花:能問還是不能問啊,小妹!
黑暗裡眨眨眼,最後趙春花也沒堅持多久,沒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陷入了黑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