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家離開後,白筠去了醫院照顧奶奶。
大概是因為見到了疼愛的孫女,白奶奶的精神稍稍恢複了一些。
“黑了,瘦了。”
老人乾瘦的手輕撫著孫女的麵龐,即便不複以前的白嫩,可是年輕人身上總有一股朝氣。
散發著仿佛萬物勃發的春日一樣的活力氣息。
白筠緊緊地握著白奶奶的另一隻手,“奶奶,我過年的時候會回來看你的,你要好好地養好身體,等著我回來。”
白奶奶望著孫女眼裡晶瑩的淚花,心裡感慨萬千,她將另一隻手覆在白筠握著自己的手上,“好。”
生命壯闊悠長,如果有機會,她也想看到更多和不一樣生活的模樣,以及孫女以後的樣子。
白筠伏白奶奶的懷裡,用自己的臉蹭了蹭老人皺巴巴的手背,眼睫垂下的時候,濕熱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奶奶,說好了,你要答應我,長命百歲。”
她就隻有這麼一個親人了。
摸著懷裡孫女烏黑的頭發,白奶奶回應道:“好。”
死都不怕,為什麼要怕活著呢。
雖然她曾經無比失望,但是懷裡這個始終是她牽掛的希望。
努力活著吧。
“我和張爺爺商量了一下,等你身體再好一點,就接你回家,到時候請個人在你身邊照顧,有什麼事情,張爺爺和四哥他們都能幫忙照看一點。”
白筠起身,她現在分身乏術,想要以知青的身份回城並不容易,尤其是在白向榮夫妻兩個人接連出事之後,回城對她來說也並不是個好的選擇。
張光耀覺得,就算要讓白筠回城,也要避開這段時間的風頭,等塵埃落定之後再做打算。
白筠對回城唯一的執念就是奶奶,所以在和張光耀確定了奶奶後麵的安排之後,她也算是放心了。
張家會定期給她寄信或發電報來給她報平安的。
“這個飯盒裡麵裝的是鹵牛肉,還有兩個雞蛋,這袋子裡麵裝的是饅頭和包子,還有一些餅乾我給你放進行李裡麵了,這還有一個蘋果”
返鄉的火車站上,自從意識到自己對白筠好像有了不一樣的心思之後,張啟平自己回屋想了好久,雖然最終也沒想出多少頭緒來,但他知道自己再麵對白筠的時候,肯定沒辦法和以前一樣,隻把白筠當妹妹看了。
想法不好說出口,但是行動上可以努力一把。
張啟平是上班的人,工資隻用給家裡交一個夥食費,剩下的都歸他。
他一個光棍,吃喝不是在廠裡就是在家裡,每月除了工資還有定點發放的票據,幾乎沒有太多用錢的地方,所以他的私房錢還是十分可觀的。
給白筠置辦起東西也是毫不手軟。
白筠看著張啟平提出來的大包小包,呆了呆,這是買了多少東西啊。
“四哥,這些多少錢,我拿給你。”
白筠以為這是張光耀囑咐張啟平給她買的,要是一點點東西比如包子饅頭什麼的,她就厚著臉皮收了,可是這也太多了。
白筠一邊說著話一邊數錢,等著張啟平報數字。
他怎麼可能收她的錢。
“你回城一趟不容易,在鄉下吃也吃不好吧,這些也吃不了多久,也就餅乾經得住放,錢我是不可能收你的,對了,你那朋友不喜喜歡吃糖嗎?這個小袋子裡麵除了大白兔,還有一些我托人在外彙商店買的糖,還有巧克力,你帶回去和人分一分吧。”
張啟平出手這個大方勁兒,要是被外人發現了,估計少不了把他當做冤大頭宰了。
白筠聽著他一樣樣的數過去,也是吃了一驚。
太多了。
不過她離開城裡之後再想要買這些的確很難,想到這裡,白筠也沒法繼續拒絕。
隻是等上火車之後,白筠把裹著錢票的小手帕往張啟平懷裡一塞,這才匆匆上了火車。
收到東西的那一瞬間,張啟平心裡一跳,他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白筠發現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手帕了,結果發現裡麵是一卷錢票之後,張啟平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完蛋玩意兒,送個禮物都送不明白。
他大概是第一個給喜歡的姑娘送東西,結果被塞了一把錢的人了。
沮喪揣著手帕回到家裡之後,迎麵看到了皺著眉頭的張啟明,他疑惑道:
“大哥,有什麼事情嗎?”
張啟明:“白麗麗從精神病院跑了。”
誰也不知道白麗麗這會兒到底是精神正常還是不正常。
但是她跑出來,肯定會帶來一些麻煩。
白向榮和高沛嵐被檢查審問過後,雖然定了要送去農場改造,但現在人還隻是關著,並沒有送到農場去。
白筠在白向榮夫妻兩個跟前並沒有暴露,但是白麗麗就不一樣了,她們姐妹兩個不僅麵對麵對質了,還見血了。
張啟明覺得以白麗麗的那個性子,她不可能不會報複白筠的。
白家廚房裡,披頭散發的白麗麗穿著一雙偷來的不合腳的白球鞋,眼神綠油油的冒著光,手裡不停地在廚房的櫃子裡麵翻找。
吃的、吃的、吃的!
饑餓占據了大腦的全部,白麗麗終於在櫃子裡麵翻出來一個快要風乾的被遺忘的蘋果。
她握著蘋果狠狠地咬了上去,嘴裡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在白家出事之後,這間屋子不止一次被人摸進來掃蕩過,這一顆蘋果是她找到的唯一的食物。
最後連蘋果核都被白麗麗吃的乾乾淨淨。
如果在幾天前,有人告訴白麗麗,她以後會把一個快要爛掉的蘋果連核一起吃掉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對方罵的狗血淋頭。
但是現在現實情況擺在麵前,白麗麗隻會覺得一個蘋果太少不夠吃。
她知道白向榮和高沛嵐都被關了起來,他們這些年利用職務之便做的偷雞摸狗的見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隻要有證據定罪,誰都救不了他們。
所以,白麗麗並不打算想辦法去見他們。
她現在要做的,是自救。
摸著自己腮邊的那一道半指長的傷疤,白麗麗低低的吐出了一個名字,仿佛鬼魅一樣。
“白、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