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紅豆可不想留在趙大蓉家裡,束手束腳的。
小兒子和孫子都忙著考試的事情,她手裡捏著大女婿孝敬的錢票,溜溜達達去了縣裡的供銷社。
來一次縣裡可不容易,這不得好好逛逛啊。
因為想著要買多幾個熱水瓶回去,工業票不夠,所以祁紅豆還找趙大蓉要了一些。
現成的女兒女婿放著不用,不是浪費麼?
再說了,就這夫妻兩人的心眼子,她不多要一點,估計他們自己都不放心。
果然,她一開口,趙大蓉痛快就給了。
祁紅豆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一掏一把錢票,給誰看也得羨慕一下這個富裕的小老太太。
不過她不說,誰也不知道,畢竟祁紅豆身上 穿的衣服還打補丁呢。
對著趙大蓉夫妻兩個,祁紅豆也是使勁兒哭窮,家裡因為蓋房子,錢都花光啦,還欠錢呢,一說就哽咽,一說就一把年紀心力憔悴,看起來老不容易了。
肉要爛在鍋裡吃,祁紅豆還是很懂的。
供銷社門口大排長龍,人擠人,到處都是說話聲。
“小大姐,今天有啥好東西啊?”
有時候供銷社會在特定的日期出售一些搶手的商品,所以來排隊的人就很多。
晚一步就買不著。
祁紅豆頂著一張看起來很沒有攻擊力的小老太太的臉,和排在自己麵前的年輕小媳婦兒搭話。
“大娘你不知道啊,今天供銷社到了一批被單廠新出的大花床單,可漂亮了!以前隻在市裡賣,這個月咱們這裡的供銷社才有的賣呢!”
物資永遠緊張,好東西永遠難以流通,一點鮮豔的顏色都在這個時候顯得彌足珍貴。
祁紅豆不缺這個東西,在【貓貓裁縫鋪】裡她可以大把定做,但還是被年輕小媳婦臉上向往的興奮笑容給感染了。
本來就是要買東西的,正好,排著唄。
一邊排隊一邊和小媳婦兒聊天,三言兩語就熟悉上了。
小媳婦兒也就二十來歲,很年輕,才結婚沒多久,還沒有孩子。
結婚的時候她娘就答應了給她陪嫁兩床被子,隻不過因為買不到那種帶花的紅色床單被套,最後隻能用黑灰兩種顏色代替。
有點遺憾在心裡,所以小媳婦兒在知道供銷社賣紅色大花床單的時候,就開開心心來排隊了。
被單廠是青雲市裡的一個大廠,產量不少,隻是一出來就被定額分購了,導致本市的縣城都少見。
“要是我能有個親戚在被單廠裡乾活,說不定也不至於買個床單這麼難了。”
小媳婦兒和祁紅豆吐槽。
住在鄉下的人羨慕住在鎮上住在縣城的人,住在縣城的人羨慕住在市裡的,對小媳婦兒來說排隊買緊俏的床單也是一件甜蜜的煩惱,如果在市裡,肯定不用排隊那麼辛苦。
但是對於鄉下人來說,他們可能聽都沒聽說過這樣華麗好看的東西。
所以為什麼那麼多人渴望能夠進城,在點滴之間細節之中,有著天壤之彆。
祁紅豆隨著隊伍的往前挪動,看到一個賣煙的櫃台上,一個男售貨員明顯在借著袖子的掩蓋收了一點折起來的錢之後,痛快的掏出了兩包貴價煙,附和著小媳婦兒的話點了點頭。
沒有關係,就得錢包厚,兩樣總得沾一樣,好東西才能輪到你。
“哎呦——”
“乾啥呢?小夥子,你這麼大個子往前麵急什麼啊,我這一把老骨頭經得住你這麼撞嗎?”
正排著隊,隔壁的隊伍亂了起來。
祁紅豆和自己旁邊的小大姐一起揣袖神脖子看過去。
被個大媽劈頭蓋臉的年輕人滿麵通紅,他沒有插隊!插隊的是罵他的那個大媽!
偏偏這年輕人一著急嘴巴就不靈光,還沒給自己辯解呢,先結巴起來了。
看起來就像是心虛了的樣子。
大媽拿捏這樣的小雞崽簡直是手到擒來,轉頭瞄了一眼櫃台,自己要買的東西馬上就要買完了,不客氣的去拍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個人手臂。
“小夥子,大媽家裡孩子多,一年到頭吃不著幾回糖,你行行好,給大媽先買成不?”
櫃台前麵的是貴價奶糖,很緊俏,也很難買,有家裡辦大事兒又舍得花錢的,這種糖買回來,足夠體麵了。
和祁紅豆一起吃瓜的小大姐嘖嘖:“八成又要被這大媽插隊成功了。”
年輕人大都還是臉皮薄的,尤其是遇到幾個喜歡發揚風格的男同誌,就更好拿捏了。
看那年輕人的背影,板板正正的,扭過頭,正臉果然是個濃眉大眼,一身正氣的青年。
大媽眼睛一亮,“小夥子,你乾啥工作的啊?結婚了沒啊?要不大媽給你介紹一個——”
祁紅豆:“”這也行?
小大姐:小夥子看起來是有點帥氣哦,羞澀。
雖然人黑了點,但是看著很結實啊。
這生硬又突兀的轉折,不僅是祁紅豆看呆了,周圍其他注意著這場小風波的人也都噎了一下。
不過也不怪大媽忽然這麼興奮,實在是這小夥子看著就很討喜啊。
這青鬆一樣挺拔的身姿,這大方爽朗的長相,這排場不用多說,往那裡一站,就不知道是多少老丈母娘心裡的最佳女婿模板了。
都以為這小夥子看著這麼大氣,估計會痛快同意給人大媽讓個位置,發揚一下風格的,誰知道這看起來那麼大方的青年看了一眼大媽,笑著來了一句:“同誌,請遵守秩序排隊,年根底下,大家來供銷社一趟都不容易,都跟你似的隨便編幾句話就插隊,是不是對其他同誌不公平呢?”
大媽瞠目結舌。
看你小夥子濃眉大眼的像個好人,還以為你會發揚學雷鋒精神的,結果踢到鐵板了?
還有,沒見我這麼大年紀了,尊老愛幼不會啊?誰跟你同誌啊!
那年輕人見大媽不退,就用手輕輕一撥,看似沒用任何力氣,結果就把大媽帶出了排隊的隊伍。
“同誌,插隊影響不好,也彆打擾其他同誌買東西,想要買啥,還是按規矩排隊吧。”
大媽氣得,正要擼袖子和那小夥子理論呢,結果前麵的售貨員喊了一句,“奶糖還剩最後三斤——”
然後排隊的隊伍嘩啦一樣浪潮一樣往前湧,大媽直接被徹底擠出去了,想要再擠進去是不可能了。
連個可以塞進去的縫都沒有。
這個小插曲祁紅豆也沒放在心上,隻當是逛街路上看了個小熱鬨,轉頭就丟一邊了。
而那頭買了糖果和其他東西的郭建軍從人滿為患的供銷社出來之後,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馬上就要結婚了,他可得多準備一點東西。
家裡他是不指望的,隻希望等回頭去紅旗大隊的時候,事情能辦的順利一點。